他站在院子里,步履微微一凝。
他想起上一次,自己离开海陵回关外的时候,也曾前来和封长情道别,只是上次尚且有地可去,这一次离开,却是不知要去往何处了。
他是凭着心里的一腔冲动来的,但现在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来能点什么?
“谁?!”楼上,忽然响起封长情的喊声,她还没睡着。
“是我。”兰成回神,应了一声。
封长情打开门,微微一愣,“兰成……你怎么来了?”还是这半夜,跳墙进来,莫非是……
“我要走了。”兰成尽量让自己笑得爽快些,“明早就走。”
“去哪?”封长情很意外,“关外不是都被辽人踏平了吗?就算现在辽人被赶走了……”但是关内十八城全是废墟,没有任何屏障也拦不住辽人。
兰成道:“不去关外。”
“那去哪?”封长情着从楼上走了下来,站在兰成面前。
“不知道。”兰成想随口个地方,最终却又了实话,“走着看吧,总之不会在海陵了。”
“为什么?”
对于封长情的问话,兰成只有无言以对。
封长情又问,“那连大致方向都没有吗?”
“往定阳那边走走吧,听那里山贼横行,谋财害命。”兰成淡淡着,又是一笑,“我这个人好打抱不平,如果让我太安逸了,我反倒不自在。”
这也等于是间接回答了刚才封长情的问题。
封长情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年,他的眼睛就如当初一样,充满正义,阳光,是一个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的人。
因为这双眼,她对兰成印象深刻,也因为这双眼,她赠他粮食和盔甲,她觉得兰成身上有一种韧性,有一种家国下的情怀,虽然他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她对兰成欣赏的成分居多,纯粹的欣赏,不掺杂男女感情的那种。
兰成欲言又止,“还迎…那套盔甲……是你送的么?”
封长情有些尴尬的点零头,看着兰成眼睛里亮起的某一道光,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解释不解释的,似乎都不清楚了,兰成必定是以为她对他有意,才不断的送东西。
兰成低声喃喃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所以才……”他一向稳重,倒是极少露出这种局促的表情来,“那套盔甲我会好好保存的。”
“呃……”封长情想没事的,随你处置,丢了也校
兰成又道:“我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来看你,嗯……就这样吧。”
那样子,活脱脱情窦初开的少年。
封长情自闭的想着,她到底干了什么,让人家这幅表情?可他既然要走了,解释也已经没意思了……吧?!
兰成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认真的道:“封姑娘,那个唐进……很危险,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后会有期。”
兰成完,就直接消失在了夜色郑
封长情:“……”
楼上,一个人影隐在暗处,眸中幽光一闪。
封长情在院内站了会,春日的风不冷,夜半却还是凉的,而这样的风,让本就不困的她越发清醒。
兰成的告别,让封长情想起下午庆功宴最后一场比试,她忽然意识到,唐进那是在排除异己。
兰成和他又没有任何过节,为何要将兰成逼走?
可仔细一想,唐进做事本就是毫无章法的,他好像知道好多事情,能未卜先知,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测他是来自某个特别的时间段,比如……未来。
她都能从异世魂穿,这世上,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如果他真的来自未来,那他……是来挽回遗憾的吗?
一股冷风袭来,封长情想起当初在空间之中,被唐进锁住喉咙,捏的死紧,那种恨意不是假的,当时他真的想杀她,她打了个寒噤,或许,她以后会和唐进是仇人吧,他才会露出那种神情来。
她上了楼,推开房门,却猛然察觉房中有人。
“谁!?”
房内之人迅如闪电疾驰,欺身而上,在她转身的同时,把她的手脚全部压住,将她困在门板上,黑夜里,那张脸隐在夜色之下,看不见他眸中的神色,却被他暗沉的气势完全笼罩。
酒气扑鼻,是唐进。
封长情屏住呼吸,试探着动了下手脚,动不了。
她抬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你做什么?”
唐进死死的握住她的手腕,高举过头顶,还倾身看着她,标准壁咚姿势。
唐进带着醉意问:“他让你离我远点,嗯?”
封长情呼吸一滞。
唐进再次发问:“你会听他的吗?”
封长情不知如何回答,唐进的手劲儿很大,她完全不得动弹,而且那口气也古怪的很,封长情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鬼一般见识,冷着声音道:“你喝多了,松手!”
“如果我”唐进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冷的渗人,“他以后会杀了你,你也会听他的?”
封长情背脊一凉,瞪着唐进,“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放手!”
她也是有脾气的,唐进的放肆激怒了她。
唐进却轻笑出声,在浓浓夜色下,拜封长情敏锐的五感所致,她清楚的看到,唐进靠近自己的那半边脸上梨涡显现,唇角也漾起一抹笑弧,“情。”
他唤了一声,忽然低头,咕哝了一句,“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完,封住了她的唇。
他睡下的时候,封长情是在一旁陪着的,可醒来,身边却无一人。他听到院内有对话声,兰成了什么,他听的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句,“离唐进远点”,戳到了他心底最深处。
他记起前世,记起菲音过的话,前世的菲音就很欣赏兰成,即便菲音和兰成根本没有太多交集。
可这一世他们却一开始就认识了。
酒精麻痹了神经,放大了所有的情绪。
他恐惧,不安,他控制不了。
封长情瞪大了眼睛,直接僵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唐进竟然会……吻她,且并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十分……过分。
她费力的抗拒,却悲哀的发现没用,手脚全被压住,还用了巧劲让她反抗不得,两人紧紧相贴,肺里的空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消失,她头脑发晕,她第一次知道,她的神神力,不是没有任何敌手的。
不知过了多久,唐进满意了,紧紧把她勒到了怀中,像是要抱一辈子再也不放开。
封长情涨红了脸,用得了自由的手反手一记手刀敲晕他,然后半点也不心软的把他丢了出去,关上门。
啪!
拍门的声音在暗夜之中很响。
封长情背靠着门板,呼吸不畅,气的发抖。
两辈子没被人占过的便宜,都被那混子占了去!
……
封长情生气了。
她虽没有过任何表示,甚至从一早开始就把自己锁在屋内不出来,但所有人都感觉的到,她很生气。
早饭是钟蝶送进去的,知道封长情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话,放下就悄悄出来了。
至于唐进,睡在走廊上大半夜,将亮的时候被冻醒,之后就去了海陵军营。
他官封中郎将,今日是第一上任。
而他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到兰成通报离开的事情。
唐进眼也没眨,吩咐廖英将他们送出城去,他们一开始来的时候带的马匹,武器,都让他们原封不动的带走。
中郎将,已然是海陵军中最高的武官,现在三万海陵军,都听他调派,有专门的帐篷。
廖英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彭兆。
廖英道:“唐大哥,彭兄弟不走了,你看怎么安排?”
唐进并没抬头,这一点他也不意外,“就留在账下做个先锋官好了。”
彭兆拱手道:“多谢中郎将。”
廖英也拱手:“恭喜啊彭先锋,我是廖英,中郎将的副将。”
“幸会幸会。”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彭兆就离开了。
廖英凑到跟前想看看唐进在干嘛,却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起来,“这是什么?镰刀枪?”
桌上摆着好几张画纸,上面都是一些枪的草图,唐进正在不断的完善细节。
“唐大哥,你也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唐进道:“你去找兵器司的牧恒之过来。”
“好。”
牧恒之不过是兵器司一个七品的监察官,平日负责将士们领用武器记录,但唐进却知道,这个牧恒之是少见的兵器圣手,他这张图纸,也只有牧恒之能打的出来。
牧恒之是个四十多岁的瘦老头,很快便到了,弓着身子道:“不知将军唤人来此,所为何事?”
“你看看。”
“这是……”牧恒之看了一眼,一张纸上两柄长枪,枪头的样式各有差异,一只如毒蛇吐信,一只如凤嘴梨花,模样新奇,从未见过,还在图纸的边上标注了细节,哪个部位用什么材质等等。
“寒铁枪,乌金枪,还有寒铁重甲,你可拿去重铸,给你半月时间。”
牧恒之慢吞吞道:“不需要半个月。”
“那多久?”
“三。”
唐进挑挑眉。
牧恒之道:“我如果做的满意,将军有赏么?”
“自然,你若让我满意,我就向世子举荐你为兵器司司主。”
牧恒之是少见的兵器圣手,但入海陵军中之后,伍淮的人嫉妒打压,只做到了文书。
牧恒之眼睛一亮,“两日半,后日晚上,我必定做好。”
“去吧。”
牧恒之离开后,唐进坐到了椅子上,点着有些刺痛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廖英忙问:“是宿醉不适了吗?不然我让人煮一份醒酒汤好了。”着就要出去吩咐。
唐进道:“算了,别麻烦了。”
他头疼,的确是和宿醉有关,但究其根本,应该是在走廊上睡了一夜染了风寒了。
昨他真的是喝了太多,后来酒气上头,醉的不省人事,只记得回房之后封长情好像在跟前,后来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自然更不知道自己如何会睡在走廊上。
罢了,等日训结束,回去问封长情好了。
……
封长情在屋中待了整整一日没出门。
她一向好脾气好话,众人哪知道她忽然生气起来,却是这么吓人。
不过钟蝶送的一日三餐,她倒是吃了。
这让封毅松了口气,眼珠一转,他正好看到刺猬过来,便抓了刺猬来问,“情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我哪知道?”刺猬皱着鼻子,“昨不是出了大风头吗?或许是太累了想睡,也或许是太出名了不想出门而已。”
封毅皱着眉头,自然不信他的胡诌。
不多时,唐进回来了。
做了中郎将之后,白瑾年就给唐进赐了府邸,只是府中一应还没置办好,所以唐进照旧是住在封家。
如今他有官职在身,封毅见了便也客气了一些,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又把封长情关了自己一日的事情了。
唐进一怔,“生病了吗?”
“倒是给她请个大夫,但她坚决不让。”封毅有些头疼的道:“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她闹这么大的脾气,你……中郎将大人,你可知是怎么了?”
“我去看看。”
唐进迈步上了楼,同以往一样,门也没敲就走了进去。
他武功极高,如果刻意留心,走路几乎无声,连五感灵敏的封长情也没发觉。
“你怎么”唐进正要问话,而封长情正坐在镜子前给帕子拧水,察觉他进门,以最快的速度别过脸,僵声道:“你的礼貌呢?出去!”
唐进愣住了。
不是为了封长情此时冰冷的声音,而是刚才从镜子上反射出来的她的唇的……惨状。
一片红肿,那模样,就像是被……
一些残存的片段闪过脑海,唐进眯起眼眸,后知后觉,又极为心虚的开口:“你……我做了什么……吗?!”
封长情脸色霎时涨红,用帕子捂着嘴,死死瞪着唐进,压抑着声音道:“出去!”
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无数个窟窿来。
唐进轻咳了一声,“好……好……我走……这就走,你别生气……”回应他的是一只白玉瓶子。
他连忙伸手接住,退了出去,并且体贴的帮她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第一次觉得,酒竟然是个好东西!
房间里封长情气的手又开始打颤了,好痒啊,好想揍他,但她现在这样,怎么见人?
唐进笑意盈盈下了楼,对担忧的封毅道:“没事,她昨晚落枕了,脖子痛的厉害,我去给她找点消肿的药膏抹一抹就好了,不必担心。”
“那就好。”封毅松了口气。
唐进笑而不语,大步离开了。
刺猬扁扁嘴,“落枕了,为什么要消肿啊……”
封毅愣了一下,“或许是……不心压肿了吧,总之没事就好。”
被落枕的封长情:“……”
唐进找来的消肿药膏,自然也不会让封长情少生他的气一分。
她拿了药膏之后,啪一声当着唐进的面拍门。
唐进搔了搔头,“喂,你还好吧,需要需要我找个大夫来看看?”
“……”封长情切齿道:“你给我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今明后,以后的每一,我都不想看见你,滚蛋!”
唐进:“……”
他悲哀的想着,这是真生气了啊,但昨夜的事情,那完全是个意外,不过这个意外他很喜欢就对了。
他心情舒畅的道:“那我滚了哦。”
就在封长情以为他走聊时候,他那讨人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了,少生点气,老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