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说的是！”隆福在屏风外接话道，“咱们府里的药库，也并没有这两味药！今天早上老奴是按照药名，跟寿嬷嬷一起抓药，用戥子称了。所以多出的两味药材，老奴敢打包票，并不与抓药的寿嬷嬷相干！”

“既然这样，老道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也没老道什么事了！”清虚从椅子上起身，背着手一摇三晃的往外走，“现下乱糟糟的，也不得清净！等你们的事情处理完，老道再给荣夫人把把脉！老道先回去院子里歇歇，可千万别误了老道的饭食！”

“永福，你伺候道爷回去用午饭！”荣曜吩咐道，“顺带着把永贵，永喜，永安，永寿叫过来，给我守好院子，没我的吩咐，别放人进来！”

直到四个小厮都到齐了，把正院的三个门都上了闩，锁好了，四个人分别守着，梢间的前后窗子外，和正屋门外。隆福亲自去检查了没有疏漏，才带着永寿，站在屏风外面，回来禀告了。

“玉桂，你来说说，按照府里的规矩，药渣在煎完之后，要送到后罩房去放上一个月，防备着万一出了问题，好查验！今天，你怎么就不按规矩办事，特意让小丫头甘草，跟煤渣子一块儿丢了？”荣曜再度开口。

“奴婢......”玉桂跪在地上半天了，两条腿都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脑子却依然转的飞快，“奴婢只是一时忘记了！”

“忘记了？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忘性倒是挺大的，不如这样，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你想起来！”荣曜笑了，但是那笑意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心生温暖，反而觉得有些阴寒的感觉。荣曜转头，温和的对荣宝儿说话，这时候的样子，就是个慈父。“宝儿乖，你跟你娘，到尽间去待一会儿！”

寿嬷嬷已经先一步挑起了门帘，被荣高氏拉着，荣宝儿十分不情愿的去了尽间。坐在铺陈了坐褥的贵妃榻上，荣宝儿没有心思打量屋子的陈设，竖着耳朵听梢间的动静，让人意外的是，并没有听到玉桂的挣扎呼喊声，反倒是传来了小丫头甘草的一两声惊呼。

“没看出来，你的嘴倒是够严的！”荣曜声音带着阴狠，“永寿，你把她带下去，只要留下一口气招供，别的随你怎么用手段！别脏了这屋子，再吓到了宝儿和夫人！”

“是！”一直没有作声的永寿，低声应了，声音竟然意外的低沉好听。

接着是开关门的声音，等脚步声都远去了，荣曜亲自进了尽间，把荣高氏和荣宝儿母女接了出来，看着荣宝儿有些苍白的脸，荣曜笑着安抚荣宝儿道：“没事了！待会儿请道爷再给你把把脉，调整一下药方！折腾了半天，都到了晌午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要是家里的饭吃腻了，爹让人去‘天然居’给你叫一桌你爱吃的菜，好不好？”

“不用麻烦爹了，家里的饭菜很好，我很喜欢！”玉桂早就被带了出去，尽管没有闻到血腥气，也没看出什么十大酷刑的痕迹，可是想到不过是她的一个猜想，就有可能断送了一个人的性命！荣宝儿就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提不起兴致来。

荣傲眼角扫过在角落里，垂首侍立，脸色青白的甘草一眼，舌尖上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伸手在荣宝儿发髻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对荣高氏递了个眼色，“玉桂是不能在你跟前伺候了，我看这个小丫头不错，不如你就把她顶替了玉桂的缺吧！”

“也好！”荣高氏心领神会，笑着答应了下来，拉着荣宝儿往出走，“我也没什么胃口，这样，你跟娘去前面理事，随便用些点心，晚上，咱们让你爹带着出去吃，就去‘天然居’！寿嬷嬷，甘草就交给你调教了，她年纪还小，不要太拘束了她！”

寿嬷嬷在后头答应了一声，赶了翠衣和玉金，玉竹跟上来服侍荣宝儿和荣高氏，自己转身拉着甘草的手，笑着跟她说话，“好丫头，以后你就是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了，嬷嬷还要求你多照拂了......”

一路上，荣曜跟荣高氏一左一右，拉着荣宝儿的手，穿过仪门，到了二进院子，进了西里间，本来应该被永寿带走，‘大刑伺候’的玉桂，竟然好好的站在屋子里，笑着跟三个人屈膝道万福。

“玉桂？”荣宝儿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荣曜和荣高氏，“爹，娘，这是怎么回事？”

“玉桂才五岁的时候，就进了你娘的院子里当了小丫头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小时候淘气，趁着我跟你娘不在家，非要爬那颗石榴树，上去了偏下不来了，幸亏是她在底下接着你，你才没受伤。反倒是她，额头上磕破了，留了一寸长的疤！这样好的丫头，怎么会背主？”荣曜看着荣宝儿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发髻，“可是你娘院子里确实有心怀叵测之人，只是一直没让我们抓到把柄。本来我跟你娘商量过，怕打草惊蛇，要等待时机才好出手。没想到你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反倒是个机会，所以我跟你娘一商量，干脆就将计就计了！没想到反倒吓着了你！”

“娘？”荣宝儿还有些不敢相信，又询问荣高氏。

“是你爹让玉桂出去前，让你见一面，好安安你的心。她得到别院住些日子，等事情完结了才能回来，免得露了马脚，坏了你爹布下的局！”荣高氏把荣宝儿搂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现在好些了没？”

“好多了，谢谢爹，谢谢娘！”荣宝儿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了，跟荣曜和荣高氏道谢。“还有，谢谢玉桂姐姐！”

玉桂赶紧又道了万福，笑着跟大家道别，换了身粗布衣服，跟永寿从角门出去，坐着马车去别院了。虽然还不知道荣曜这个局布得有多大，能够挖出什么人来，荣宝儿从暗暗在心里叮嘱自己，千万要注意，别从自己身上露了马脚才是。

“你娘这边还有事情要忙，爹最近新得了几幅好画，一直还没来得及仔细鉴赏，不如你跟爹去书房看看？”荣曜看着荣宝儿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想要逗她开心。

“我又不懂，还是算了吧！”荣宝儿摇了摇头，觉得心里懒懒的，不想动，“我还是在这里看娘理事吧！”

“宝儿......”荣曜心里担心荣宝儿，还想说什么，被荣高氏摇头拦住了。

“就让宝儿在我这里待着吧，我这里暖和，你那书房里又没有炕，火盆都不点一个的，再冻着她！”荣高氏给了荣曜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让他放心。

荣曜想了想，也就转身去了书房，今天事情处理的有些匆忙，他得回去仔细考虑整个布局，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趁早弥补，免得百密一疏，反倒坏了计划。这可是关系到宝儿一辈子平安幸福的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清虚道人给荣宝儿重新调整了药方，煎好的药已经半温，荣宝儿捏着鼻子吃了药，又吃了好几颗裹着金衣的蜜浸梅子，才觉得嘴里的苦味可以忍受了。歪着躺在炕上，看荣高氏跟一个个管事婆子对账，觉得乏味极了，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被荣高氏亲吻额头唤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喝了半盏茶，坐了好一会儿，荣宝儿才被荣高氏允许起身，跟着她回去正院换了衣服。荣高氏梳着朝云近香髻，戴着镂刻梅兰竹菊四君子白玉梳蓖，貂鼠卧兔，耳上戴着金镶珠宝累丝灯笼耳坠，身上穿的是大红妆花通袖袄，娇绿织金妆花缎棉裙，鹦鹉摘桃豆纱绿绸面绣鞋。

荣宝儿则是梳了闺阁女子的随云髻，戴着金累丝松竹梅岁寒三友梳蓖，海獭卧兔，金折丝灯笼耳坠，回文锦对襟袄，鹅黄杭绸翠缕金貂鼠里面裙，粉红花罗凤嘴鞋。

装扮完毕，寿嬷嬷看着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夫人跟姑娘，活脱脱一对儿玉人一般！我看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对儿来！”

“你呀，老了老了，在我面前都开始不说实话了！”荣高氏笑嗔了寿嬷嬷一句，寿嬷嬷听了也不恼，只是笑着抱过了铜镜给荣高氏照，荣高氏照了一回，转身又仔细看了荣宝儿一会儿，才满意的点头，拉着荣宝儿的手，往外走，“咱们叫你爹看看去！”

荣曜已经在明间里等着了，头上戴着七梁忠靖冠，另加貂蝉笼巾，身上穿着翠蓝缎子中衣，松花绿色，团花织金罗圆领直裰，犀角金带，挑线香草边阑玄色裤子，粉底皂靴，把荣宝儿看得又是一愣，脑海中，只有一句话翻来覆去，“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荣曜看着女儿又盯着自己站着发呆，走过去在她额头上轻轻抚了一下，微凉的触感表明她并没有发烧，才放了心，笑着问她，“宝儿，这是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