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高氏抬眼看到对岸湖心亭里,隐隐有人影窥探,荣高氏吩咐荣宝儿赶紧回到纱帐里来,荣宝儿随即就把三个小姑娘也带了进来。三个小姑娘怀里都抱着几只含苞的重楼荷花,唯独荣宝儿手里拿着十几只,早开的单瓣白荷花结的莲蓬。
“这么大了,还贪嘴吃!就不怕你妹妹们笑话你?”荣高氏假意皱了眉头训斥荣宝儿。
“姐姐怕是冤枉外甥女了!”许韩氏当着许王氏的面,故意不提荣宝儿的闺名,怕她出去乱嚼舌头,“你们三个过来,说说吧,为什么使唤你荣家姐姐?”
“我们听姐姐说,新鲜莲子做的莲子汤才最好吃,就让人摘了些,准备试试,可是当时我们已经抱着荷花苞了,实在没手拿,才辛苦了姐姐!”三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一起吐了吐舌头,互相推挤着笑,后来还是许韩氏亲生的站出来,拉着荣宝儿的手,摇着说,“姐姐,一会儿你就坐着休息,我们三个剥了莲子,炖好了汤,请姐姐吃!”
“姐姐你看,我就知道,一定是她们三个淘气,果然不假吧?”许韩氏笑着瞪了三个女孩儿一眼,对荣高氏说。
“果然还是有女儿好!”许王氏插嘴道,“哪里像我这样没福气,一辈子只生儿子,一个姑娘都没生出来!”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其余的妾室通房又都生的是男孩,一屋子十来个小子的许王氏忍不住炫耀道。
“我跟姐姐都没有小婶有福气!”收了脸上的笑,许韩氏语气微冷的说。
“是呢!”荣高氏也收了笑意,淡淡的说。
“哎呦,这莲子可真鲜嫩!”许王氏半晌才觉得气氛不大对,忙提高了嗓门,开口打岔,仿佛这样就能够缓解尴尬气氛,“不如荣小姐辛苦一下,也送些给男客那边尝尝?”
许韩氏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小婶子,真是会巧使唤人,围着一圈的丫头婆子不用,反倒指使起了客人!分家久了,连我都不知道,小婶家里的规矩变得好大!”
“丫头,过来娘这里!”荣高氏听了许王氏的话,脸色就变了,招呼荣宝儿到身边坐着,一手指头戳在荣宝儿额头上,嘴里数落道,“没规没矩的,做客都不老实,在别人家里动嘴动手的,真把自己当盘菜呢!”
“娘!”荣宝儿心知荣高氏不是在说自己,却也做委屈状,伏在她肩上,悄悄说,“娘好威武霸气!”
“嫂子你是不知道,自从分了家,我可是狠狠整治了家里一番,如今我家里的规矩,是真的很大的!”许王氏看着荣宝儿母女,心里想着,看看,在外人家里做客,都这么没规矩,荣宝儿是该教训了,等荣宝儿过了门,她一定要好好教导荣宝儿立规矩!
许韩氏看许王氏竟然都没听出来,荣高氏是在指桑骂槐,许韩氏忍不住都替她臊得慌。幸好之后酒菜就摆了上来,大家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死气沉沉的吃起了酒席。
女眷这边气氛尴尬,男客那边同样气氛不算融洽,许志国的侄子许星,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容貌,尽管事前许志国曾郑重叮嘱过他,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比如谦逊儒雅,彬彬有礼。但是当他站到了,表情温和可亲,丝毫没有气势凌人的荣曜面前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了一种,自以为是读书人的清高的倨傲。
荣曜面对着给自己施礼,还抬着下巴,鼻孔朝天的许星,荣曜面上依然笑得,如同春风般和煦,心里却一巴掌把他,从荣宝儿夫婿候选人中拍死了。许志国看着许星的表现,心里暗暗叫苦,这下,他可是把凤翔侯荣曜得罪的不轻!
轻描淡写的回应了许星挑衅似的,提出的关于八股文的问题,荣曜仍然笑得云淡风轻。许志国这时候的脸色比锅底还黑,许志国的弟弟还有些眼色,举着酒杯打哈哈,想帮着儿子打圆场。
对尴尬的气氛浑不在意,荣曜酒照喝,菜照吃,可以说是给足了许志国面子。酒过三巡,许志国就对弟弟和侄儿下了逐客令,送走了不知所谓的一家子,面对荣曜,许志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端着大碗,自罚了三碗酒,眼泪都流了出来。
“维桢快不要这样,树大难免有枯枝!”荣曜眼看拦不住,也要了大碗,陪着饮了三碗,然后拍拍许志国的肩膀,安慰他,“维桢可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跟我生分了呀!”
许志国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到许韩氏送荣宝儿和荣氏过来,胡乱抹了抹脸,“是我愧对凤仪,改日,我好好整治一桌酒席,给凤仪和夫人,还有我大侄女赔罪!”
“改日还是我请维桢和夫人小姐们吧!”荣曜看着跟许家小姑娘依依惜别的荣宝儿,心里满满都是骄傲自豪,“我家湖里的重瓣洒锦,落霞映雪和千瓣莲,开的比维桢家的可是好上许多!”
“那好,我们就在家里等着凤仪的请帖了!”送了荣曜一家上车离开,许志国被突然窜出来的弟弟一家吓了一跳,怒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走了么?”
“你弟妹说,荣家丫头是个绝色的,你侄子就想看看,我们就又回来了!”许志国的弟弟涎着脸笑,“刚刚一见,果然生的好看。你侄子的意思是,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荣家丫头一个和离的妇人,做正妻是不能够了,不如哥哥去替我们星儿,跟荣家商议商议,找个日子一顶小轿抬了家去,做个贵妾,虽然有些委屈了星儿,可谁让你侄儿不争气,看中了她呢?”
许志国被气乐了,看着弟弟一家,捧着肚子笑了半天,眼泪都笑出来了,可怜他弟弟一家子不知死活,也跟着哈哈笑,许志国缓过这口气,铁青着脸,扬声喊了护卫,拿着棍棒,把弟弟一家三口乱棍打出门去。
“以后,不许再登我家的门,不然我打断你们狗腿!”撂下这句狠话,许志国拉着许韩氏,回了正房。
许韩氏替许志国换了家常衣服,叫含香把荣高氏送来的食盒拿过来,然后屏退众人,低声跟许志国把荣高氏的话学了一遍,“你说,这药究竟是真是假?我是吃得还是吃不得?”
许志国闭了闭眼,才说,“我忘了跟你说,凤仪三弟去侯府闹腾,凤仪一怒之下开祠堂,我碰巧赶上了的那次,清虚道爷正在侯府做客,已经替我把过脉了,也问过你的情形,所以这药,你放心吃吧!”
“凤翔侯两口子真是......可惜她家宝儿没随了他们两口子,性子单纯!”许韩氏感叹了一句。
“你呀,可别小看了荣家丫头,不说别的,换做是你,能否把素未谋面的圣母皇太后,皇后,和蓬莱,从一窝子微服的贵妇贵女里认出来?你能有那个胆子,保着她们三个跳崖逃生,自己还能跟匪徒搏命,顺利逃生?你能够有本事,把被休弃生生掰成和离,不但全须全尾的从寿安宫里出来,还即将被皇后认作妹妹?”
许志国每说一句,许韩氏下意识的就摇一下头,等许志国说完,许韩氏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心里的复杂情绪,沉默了一会儿,许韩氏有些伤感的说,“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后,哪个有福又有眼光的,能娶到荣宝儿!”
许志国想起袁敏行最近跟凤翔侯府走的很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双方都有结亲的意思,袁敏行虽然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小,又有皇后做靠山,前程不可限量,倒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可也就是因为他的这些优势,对这个身负和离名声的荣宝儿来说,反而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了一道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就算荣宝儿有无数的优点,一个“和离女”的身份,就足以让王皇后,和袁敏行外祖钱家,都不接受荣宝儿做袁敏行的媳妇。
替荣宝儿伤了半天脑筋的许志国,想起半天没见到三个女儿,心里突然记挂了起来。在许韩氏不赞同的眼光中,许志国挽起裤腿,带着三个宝儿女儿,去荷花池里抓鱼摘莲蓬去了!
装了半天乖乖女的荣宝儿,一上了马车,就跟没骨头一样,躺了下去,荣高氏拉了她两下,没拉起来,也就随她去了。回了家,荣高氏打发荣宝儿回自己院子里换衣服洗漱,自己却皱着眉头,跟荣曜对坐。
“许家的孩子,我觉得不妥当,要不然,就算了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夫人真是于我心有灵犀!”荣曜伸手替荣高氏除发簪,笑了笑说,“那小子,白白痴长年岁,不如袁敏行之处多矣!”
听荣耀这么说,荣高氏才放了心,简单拢了头发,伺候荣曜更衣,随后自己也换了家常衣服。既然在许家没有赏好花,那就在家里好好赏赏!荣曜很有兴致的,拉着荣宝儿和荣高氏,到了自己家湖边,亲自带上斗笠,掌竹篙乘船,带着妻女在荷花里穿行,真正的妻女指哪,荣曜就撑船到哪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