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嬷嬷的全身上下被蛰了一百多个口子,稍稍动下,遍体红肿刺痛。她当时可能是死死地保护着自己的脸,上面只有三四个肿包,而其中的两个,刚好分别落在两处上眼皮,本来就小的眼睛,此刻已经被肿胀的皮肤挡住了视线,像极了癞蛤蟆。
殷沃和孟惊鸿早已预料到,皇宫的太医医术高明,能够及时解开荣蜂之毒,要不了她的命,况且,皇后和赵公公还在城西视察临仙楼的建造进展,须后天才回来,这一大一小才会如此胆大包天地干出这等“复仇”之事。
于是,下午受教的最后一节课,即女红课,交给了另一位内宰,元嬷嬷。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元嬷嬷,是叶嬷嬷的死对头,不会像叶嬷嬷那样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在隐忍这内心的阴计,伺机而动,而是毫不留情面、絮絮叨叨的。
由于孟惊鸿借口因荣蜂而受到了惊吓,身子不适,才得以让元嬷嬷将两个时辰的课时缩减到半个时辰。毕竟凌阴王妃明天就要出宫了,万一是病着出去的,谁也担待不起。
在教学过程中,只要孟惊鸿绣错了一针,她便立即大声说教,再把针法细细地再教一遍,但是不会借机惩罚她,只是过于严格罢了,初心还是好的。
孟惊鸿向来做事有原则,只要对方对自己不心怀恶意、处心积虑,她就不会无厘头地给对方使绊子。
但是女红这种细腻活儿可不是孟惊鸿这个心大豪爽之人能干得来的。她也知道,倘若施计赶走了元嬷嬷,接下来还会无休无止地有其他的嬷嬷来替代。倒不如……
她趁元嬷嬷不注意,将十指戳出了十几个小血洞。她泪眼婆娑地伸出手给元嬷嬷看,嬷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哟了一句,赶紧叫来太医。
在孟惊鸿听到太医说的那句“王妃要好好休息,不宜操劳过度”之后,以为自己总算逃过了可怕的女红,谁料到,元嬷嬷却还是按照她的老规矩,布置了一份课后作业:所谓最简单的“并蒂莲单面绣”,明日出宫之前交。
孟惊鸿瞬间后悔了,为什么刚刚戳破手指的时候,不戳深一点!?
因此,直到深夜子时,关雎宫还在亮着灯火。
“我不绣了!”孟惊鸿将绷框一扔,往后一倒,呈大字型躺在地上。
芍药刚给油灯加好油,拿起绷框,疾步过来,担心道:“王妃,地上凉,小心身子。”
“芍药,你会绣这鬼玩意儿吗?”孟惊鸿扭头看向她,一脸生无可恋地道。
“芍药……是夷奴族人,自小在西北草原里长大,被王爷收留的这几年,也没学过女红活儿,不能替王妃分忧。”她犹犹豫豫的补了一句:“不过,芍药知道,王妃身边有一人或许可以。”
“谁?快说。”孟惊鸿立即起身。
“是王爷。”
“什么?那只老狐狸?”她不可置信,那人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会女人家家的细活儿?
芍药点头道:“嗯!我听说,王爷的亲生娘亲,生前可是天京城里最出色的绣女。先前我帮王爷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过刺绣的工具。”
突然,孟惊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凌厉,迅速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其在空中飞出一根笔直的线条,准确无误对准屋子的梁柱上的一个紫色身影。
“夫人好生客气啊,为夫这才刚到,口渴得很,就有茶送上了。”景差接住茶杯,俯视着她,轻笑一声,跳到地面,信步而来,气定神闲,紫瞳微闪。
他坐在她旁边,仰头,喉结滚动,喝完了那杯茶。
“你……”那是她喝过的杯子!好巧不巧,这厮还对准了有唇印的那处位置。算了!好女不跟狐狸斗!
孟惊鸿朝他伸出手,道:“把酒拿出来。”她之所以会发现有人在上面,不仅是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那股槐兰明芷清香,更多的是酒味。
景差刚拿出两小坛神仙醉,孟惊鸿就两只手一起上,都抢去了,娴熟地打开酒盖,直接仰头就喝,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坛,喝罢之后用衣袖擦嘴,还打了个声音不小的酒嗝。
芍药在一旁掩嘴偷笑。
景差挑眉,宠溺一笑,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在宫中受教这几天,果然都是白过的。”
“老狐狸,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拜你所赐,我能在这个鬼地方憋屈着吗?”孟惊鸿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不爽地道。
景差这才注意到她的十指尖都被白纱布裹着,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紫眸一沉,不禁皱眉问道:“很痛?”难道是有人对她用刑?
“不关你的事。”孟惊鸿欲缩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谁弄的?”他定定地看着她。
孟惊鸿愣了一下,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但这狐狸一直都是浅笑模样,现在他突然严肃了起来,她倒有点不适应。
“是……我自己戳的。”她用力了好几次,才把手抽回来。
景差看到桌面上的刺绣绷框,心中便猜到了她受伤原因的**成,原来如此。
他拿起绷框,手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紫瞳看着上面绣了一半的、错漏百出的图案,猜测道:“绣并蒂莲?”
芍药跪地,插了一句:“王爷,这是元嬷嬷布置给王妃的课后作业,须在明日出宫前上交。可王妃如今伤了十指,白日还受了荣蜂之惊,身子单薄,请王爷帮帮王妃……”
孟惊鸿道:“芍药,咱虽然没有刺绣的功夫,但还是有骨气的,不求别人。大不了,让他休了我,把我赶出王府。”拿了休书,结束契约,恢复自由之身,她求之不得。
景差早已知晓荣蜂之事,因此并没有多问,而是凑近她,近到可以数清楚她的长翘睫毛,轻笑道:“侍寝五日,便给休书。”
“什么?”她对他的这些话有点反应不过来,微微往后仰,拉开了两人的暧昧距离。
“嗯?”他继续靠近,薄唇隐约擦到她的。
“不休就不休……净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孟惊鸿将他一把推开,侧头,也没发现自己的双颊染上了两抹红霞。
景差弯着眼睛,抿着薄唇,把她那好不容易的红脸尽收眼底,道:“芍药,把针线拿来。”
“是。”芍药高兴地回应道,赶紧把刺绣工具都放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