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景差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里,身前是一个烧得正暖的火堆,火光把他的影子照映在洞壁上,拉得又长又高。手上那条细长的拉伤,被敷上了碎碎的草药,冰冰凉。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身上除了一些轻微的擦伤,竟别无大碍,是谁救了他?这是又是什么地方?
景差站起来,走动了两下,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些刺痛,低头一看,那前日的剑伤被一根蓝色抹额裹着。
是他?
此时,宗伯渠捂住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些新鲜的果子。
他看见景差站在面前,眼底满是喜悦,但面部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恭敬:“王爷醒了,臣去采了些果子,王爷不介意吃些吧。”
景差道:“你一直在跟着我们。”
宗伯渠道:“王爷真会开玩笑,如果我是偶尔碰见的,你信吗?”
景差默然,欲抬脚走出洞口离开。
“王爷还是在洞里待一晚吧,外面是一片古林,有野兽出没,不安全,等亮了再离开会好些。”宗伯渠忍着骨折的腿,走出正常的步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用袖子把果子擦干净,递给景差。
方才洞口太黑,景差现在透过火光才看清宗伯渠。他那一向干净服帖的衣服已经又破又脏,上面沾着泥土、树木草汁、还有大片大片血迹。
景差没去接下果子,而是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他下意识把腿缩进宽大的衣袍里,道:“哦,刚出去采果子的时候,遇上一头狼崽,我把它杀了,血溅了我一身。”
景差走过去,不顾他的不愿,掀开衣袍,看见他的腿处一片鲜红,两个狼牙洞微微发黑,还在不停地涌出血液,像是两个骷髅眼睛。
景差怒道:“狼崽?狼崽有这么长的狼牙吗?有这么猛的力气在这穿两个洞吗?”
宗伯渠苍白着脸,不作言。
景差撕下身上的一块衣料,去有水的坑里沾湿,帮他先擦干净伤口,然后问道:“草药有剩的吗?”
宗伯渠嘶哑着声音道:“没有了。”
景差与他相识多年,是不会相信这话的,在观察了他一番,见他的怀里藏着一个布囊,一把拿了过来。
宗伯渠伸手就来抢,被景差阻止了。
他打开布囊,拿出里面的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德行,总把别人放在第一位,把自己贬进了尘埃里,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些药是留给你用的。在我的心里,只把你放在邻一位,没人可比。除了你,谁都不是重要的。”
他们是在十六年前认识的,曾经结伴一起去入伍当兵,相约好了战场杀敌,还要比较谁立下的战功大,谁升官升得快。可后来,由于宗伯渠的体质特殊,即一旦身上的某个地方出了血,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似的。所以,到头来,只有景差一人入了军营,而那些曾经好的约定都变成了泡沫。
但是,两饶友谊并没有因此而戛然停止。
宗伯渠在军营驻扎地附近的一家客栈里打工,要努力挣钱给景差买各种营养好吃的,让他开心又健康。每晚上,宗伯渠都会带上美味的肉,偷偷溜进军营,带给景差,然后两人就躲在隐蔽的地方,聊上几个时辰。
久而久之,景差发现宗伯渠越发瘦弱,身上还时不时会青一块紫一块,在他的威逼之下,宗伯渠还是不愿。最后,还是景差私自出了军营,去客栈摸清楚了原因。原来,宗伯渠每次带给他吃的肉,都是他从厨房里偷出来的,有时候掌柜给他发一些肉改善伙食,他把这些肉都留给了景差,而他自己吃馒头配米汤过活。
景差拿着草药去敷狼牙洞的手顿了顿,然后把药全都用了上去。
宗伯渠瞬间感到火辣辣的撕裂疼痛,额头直冒冷汗,白发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抓着景差的手,虚弱地道:“不用这么多……留着些……给你。”
“狼牙有毒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装成一副大义凌然的欠揍样子。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值得你这样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吗?”
“值得。”他毫不犹豫地道:“以前我最大的野心是成为你的好朋友,现在我的野心便是护着你,一生一世,至老至死。同时也希望自己,可以没这么讨你厌,让你烦。我是个不好的人,但我正在努力着改变,只要你不弃绝我。”
景差一边帮他包扎,一边漠然地道:“自从你站在了季誉那边,利用橘颂的感情灭了夷奴一族,娶了她还毁了她,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已断了,没什么好的。”
“夏橘颂夏橘颂夏橘颂,你满口满眼满心都是她,你可还有其他的眼神,来看看我?哪怕是一眼……也好?”
宗伯渠突然的情绪失控,还有那卸下平时的高傲而带着哀求的语气,让景差的瞳孔骤缩。
他那任意散着的白发凌乱,红着眼眶,满眼含着泪水,接着道:“差,九年前,我选择帮季誉夺储灭夷奴,是别无选择,无路可走的结果。当时,你已经是定王朝人人仰慕的第一战神,被赐号为飞冥将军,而我,还是原地踏步,帮人端茶递水,空有一肚子墨水,不遇伯乐,才能无处施展。可是,我想追上你的步伐,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后来,季誉广招谋士,我便去了。他正酝酿着如何吃掉夷奴族,我心里盘算着,这是我在他面前立功升官的好机会,便替他出谋划策,让夏橘颂喜欢上我,然后与大苑军队里应外合。但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你竟然喜欢上了夏橘颂。”
“于是,在大苑发兵的前一,我特意跟季誉请求,夏橘颂嫁于我,成为宗家人,理应能保其一命。季誉好不容易答应了。但是夏橘颂不知我的用心良苦,没过多久,就自焚了。”
景差皱眉,道:“你到底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