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的一行人来到山脚下。北方春色旧来迟，阳光懒洋洋的有些刺目，一阵风吹过，干硬中还带有一丝冷意。横亘在面前起伏的山峦，算不上雄伟，却有一种嶙峋的狰狞，赤褐色的石块裸露在东一丛、西一簇看起来没有一点绿意的矮树中，堆叠出一种无声的蔑视。大家都在检查自己的装备，昊宸回头看了看正在系鞋带的甄爱，发现她不仅戴好了帽子和墨镜，还套上了一双皮质的漏指手套，一身天空一样蓝的户外服，拼接着亮黄的色块，戴着黄色的帽子，背包也选择了一个色系。比平时多了几分飒爽。只是那双鞋看起来又笨又丑，多少有一点煞风景。

“看样子还挺专业。”昊宸调侃甄爱。

“那是，我是‘老’户外了。”甄爱调整好背包，打量了一下昊宸：“ARRCTERYX，你这全套装备已经暴露了你的身份了。但愿没人关注这个品牌。”

昊宸无语，这是助理给他选的。

老胡指了指干涩的地面：“大家就顺着这条沟往上走吧！”话音一落，大家就三五成群，纷纷出发了。昊宸一边跟在甄爱的后面不疾不徐地向前走，一边观察着环境，这条水沟并不算深，在土黄色的泥沙中留下了水流冲刷的痕迹，沟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看来下雨的时候，这就是一条泄洪的河道。刚开始视野还算开阔，越往前走，路越窄了，最后就变成了夹在两边峭壁中的一条通道，地势越来越高，路也变得难走起来，很少有平坦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石块犬牙交错，要想前进，得像上楼梯那样沿着大小不一的石块向上攀登，甄爱不时停下来拍照，昊宸沿着山势向上看了看，除了褐色的形状不一的大小石块，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夹在崖缝中的树木多数没有发芽，树皮也是粗糙的褐色，也许是常年和山风抗争，枝干扭曲成不屈的形状，一队人马已经走散了，山谷中可以唯一作为点缀的几抹冲锋衣鲜艳的亮色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沉闷和单调。甄爱再次停下来，从肩上卸下背包，放在地上翻找着什么，昊宸从旁边越过她，继续往前走，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歌声，自由缥缈的空灵女声在山谷中格外清澈，昊宸回头看，见甄爱已经跟上来了，她的背包带上挂着一个音乐播放器，她正随着欢快的音乐一边摇头晃脑地唱着：“Wele back to the lay wait lest get it again with a little more personality．”一边还开心地笑着。“无聊。”昊宸冷冰冰地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就又专心地找路了。走到前面他才发现，这向导并不好当，要一边走一边看，寻找那些比较平坦的石块，还要在踩上去的时候判断是不是牢固，如果稍不留神，就会崴到脚。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昊宸开始觉得腿有一些酸软，好像脚腕的还地方有一点刺痛，背上出汗了，粘腻都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停下来，皱着眉头看了看甄爱，她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前面的路估计还会更难走，我们休息一下吧。”

昊宸还是没说话，他四面看了看，找到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大石块，卸下背包，一屁股坐了下去，甄爱走过来，在他旁边一块比较低的石头上坐好，摘下帽子，把墨镜推上去，一边拿帽子扇着风，一边说：“啊，已经有开始疲劳的感觉了。”昊宸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递给甄爱一瓶，打开自己的那瓶猛喝了几口：“你就这么喜欢自虐？”昊宸咄咄逼人的语气吓了甄爱一跳。“什么？”她没有听懂昊宸的话。

“这光秃秃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难道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征服这些石头来的？”

“还有其它的乐趣啊。”甄爱到不恼，“我们从这儿看好像什么也没有，喏，你看那儿。”她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片山坡。

昊宸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山坡上，竟呈现出一片淡淡的绿意。

“那是刚刚发芽的青草的颜色，是不是很有意境？”甄爱问。

“草色遥看近却无。”昊宸脱口而出。

“没想到总裁大人竟有这么文艺的一面，”甄爱伸出大拇指：“贴切，点赞！”

昊宸反问道：“总裁应该什么样？”

“霸道啊!”甄爱玩笑道。

昊宸不屑地白了甄爱一眼，换了个姿势，蜷起一条原本伸得笔直的大长腿：“嘶——“伴随着短暂的吸气声，甄爱发现昊宸的表情有些轻微的异样。她敏锐的循着他的目光寻找，发现昊宸的视线停留在右边的脚腕上。“别动，我看看。”她把水瓶往旁边一放，不等昊宸反应过来，已经迅速抓住他的右脚腕，用自己的腿做支撑，把他的腿放在上面，三下五除二脱掉他的鞋袜，仔细地检查起来。

右脚踝有一片地方已经破了皮，渗出了鲜红的血丝。甄爱在昊宸的脚腕上到处捏了捏，一边还问道：“痛不痛，这里呢？痛吗？”

看到昊宸不停地摇头，她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不碍事，只是擦破点皮，我来处理一下。”她轻轻地吧昊宸的腿放回到地面，转身去拿自己的背包。

“一点小伤，用不着这么紧张。”昊宸满不在乎，伸手去拿鞋袜就要穿上。

“不行！”甄爱已经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一脸认真地拉住昊宸的手臂：“下面的路还很长，不要看这只是一点小伤，会很折磨人的。”她拿过背包放在昊宸的面前：“来，把脚放到这上面。”看着她一脸的坚持，昊宸只好把腿架在了背包上。

“看这样子，可能是鞋子磨破的，起初不会觉得有什么，如果不处理，接着走下去，会越来越难受，到最后每走一步，就会钻心的痛。”甄爱一边说，一边从一个药瓶中夹出一块黄色的棉球，在伤口处轻轻地擦拭：“是碘伏，先要清理干净，有点痛。”

昊宸还没忘了调侃甄爱：“看来你有同感？”

“是呀！”甄爱倒很坦率：“以前我就经历过这么一次，那次是穿沙，开始根本没在意，后来.......”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但昊宸还是发现，她的眼里有一丝恍惚飘过。

甄爱很快垂下眼帘，好像是要给自己的内心掩上了一道窗帘，昊宸心中一动，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后来怎么样？”甄爱慢条斯理地把用过的棉球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昊宸的伤口上喷上了一些药水，待她重新抬起眼眸，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澈平静：“后来，只好被人一路背着走。”

昊宸没有再问下去，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背着甄爱走回来的人对她一定很重要！这个人会不会是........

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刚才的话触动了甄爱的遥远的回忆，那个背她的人是哥哥，那还是初三毕业那年暑假，他们在库布齐.....

甄爱又拿出一卷纱布，昊宸见了，急忙说：“不用包扎，没那么夸张。”甄爱不由分说，利索地撕了两条胶带，把叠成方块的纱布固定在昊宸的脚踝处：“这样才不会继续磨破。好啦，可以穿鞋袜了。”

昊宸拿过袜子套在脚上，正准备穿鞋。“等等。”甄爱突然阻止他。

“怎么了？”昊宸莫名其妙。

“你的袜要这么短，怪不得鞋会磨脚了。户外时鞋袜是最讲究的。袜要都比较长，才能保护脚腕。”甄爱拿起昊宸的鞋打量了一番：“鞋没有问题，主要是袜子。这不是专业人士准备的吧。”她想了想，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找出来两条“百变巾”：“这也是户外常备的东西，有好多用途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一把小剪刀，利落地把那桶状的“百变巾”剪成较宽的两绺长条。按照扭伤脚踝的包扎方法很专业的在昊宸的脚上各“包扎”了一条，捆扎完毕，才对昊宸说：“穿上鞋袜走走试试。”昊宸依言穿好鞋袜，甄爱又帮他调整了一下鞋带的松紧，才放心地说：“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昊宸重又低头打量了一下甄爱脚上的鞋子，发现那双很丑的鞋子的确又结实，又舒适。

甄爱抬腕看了看表：“估计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我们得快点！”

说着，变魔术似的拿出两根登山杖，递一根给昊宸：“前面的山势更陡，路恐怕不好走，拿着这个可以省点力。”

昊宸接过登山杖：“干嘛拿两根？”

“户外情况复杂，再说也许有人会需要，很多东西都多准备几份，以防万一。”

“原来是这样。果然不是吹牛。”昊宸看似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快步赶上走在前面的甄爱，他感觉脚下现在真的舒服多了。

大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甄爱兴奋地指着前面：“快看，有水！”昊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一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欢快的往山下流去。他们在溪水里洗了洗手，水很清澈，也很凉爽。再往前走，他们隐约听到了前面有说话的声音。走到近前才发现，面前是一座大约四米高的“石壁”横亘在路上，老胡和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站在石壁前张望，一个小伙子笑着对甄爱说：“林姐，今天的速度可不太像林姐你啊。”甄爱笑着指了指石壁，岔开话题：“这怎么上去？”老胡指了指其中的两个小伙子：“他们来过多好多次，比较熟悉地形，他们先上去，再拉我们上去。”只见他说话间，那个小伙子已经手脚并用，顺着石壁上窄窄的缝隙，爬上了顶端，随即，一根粗麻绳从上面垂下来，很快，另一个小伙子也爬了上去，“等等。”昊宸把甄爱档在一边，不由分说抓住了绳子，虽然身手不如那两个小伙子敏捷，但是也灵活自如地爬了上去，甄爱随后，老胡在下面护着她的脚，当她快到达顶上时，发现昊宸早已伸出了一只手在等着她了，甄爱把手递过去，昊宸使劲一拉，甄爱就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四目相对，昊宸的眼里有一簇小火苗在燃烧，甄爱清楚的感觉到他呼吸中的灼热。甄爱趁着两个小伙子拉老胡上来的空档，从昊宸紧攥着的手里抽出她的手，快步走到前边的一棵树下站定。

“小林，你们先走。还有几个人没跟上来，我们再等等。”

“你平时也是一个人走吗？”在余下的路程里，昊宸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装作不在意地问甄爱。

“哦，平时我都和媛媛她们结伴，还不是因为你。”甄爱看起来并不介意，“她们以为咱俩是结伴来的，所以就把我‘抛弃’啦。”

昊宸无法判断她的心无城府是不是真的，只好不再追问。

......

他们来到山顶水源地的时候，大家差不多已经聚齐了。男士们已经支好了三顶简易的野营帐篷，有的人拿出野营用的小煤气罐，正准备生火。还有的人在准备餐桌，女士们正在张罗着做饭，媛媛一看见甄爱就招了招手喊道：“林姐，快点，正等着你的锅呢。”

“来啦！”甄爱快步走过去，拉开背包，一边掏出来一个中号的不锈钢锅一边说：“我来和面。”她从锅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盆子，里面有一小袋面粉。

她回头看见昊宸一个人站在那里，就端着面盆走过来：“我的背包里有马扎，你把它拿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昊宸说：“这个我也带了。”他从甄爱和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马扎，一边小声问甄爱：“户外都是这样大家一块儿做饭吃吗？”

“咱们是这样。每次都换着花样，今天吃饺子。”甄爱说着又从背包里找出一瓶水，一双筷子。

“我以为是自己解决呢，就带了午餐。”

昊宸从背包里拿出一袋水果，还有香肠，面包。

“这好办，你来做拼盘吧。有刀吗？”

“有。”昊宸又从包里摸出一把折叠餐刀。

甄爱起身走到不远处，不一会儿就拿回来一个薄薄的简易塑料菜板，几个一次性餐盘，他们找到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摆好菜板，昊宸灵巧地削果皮，切水果和香肠，甄爱熟练地和着面团，两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该包饺子了，大部分人都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擀皮的擀皮包的包，不会包的几个人，只好“游手好闲”地看热闹，昊宸也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甄爱擀皮儿，只见她熟练地一手滚动面杖，一手转动面皮，一张张圆圆的、薄厚均匀的面皮从手底下“飞”出。这样一双纤纤素手，拨动琴弦和擀饺子皮都一样好看，一时间昊宸竟有些出神。

“甄爱一定是个好当家的。”梁姐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夸奖道。

“是呀，”另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附和：“这饺子皮擀的，真是又圆又快，包起来特别称手！”

“林姐，你老公可真幸福！”王哥的媳妇儿面露羡慕之色：“我老公就有点惨了，是不？”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瓶水给正在擀饺皮的老公。

王哥接过水喝了一口，感叹道：“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可惜只有一个林妹妹。”

王哥媳妇儿假装生气地捶了他一拳：“几个也轮不到你，也就是我才嫁你！”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地起哄，昊宸看向甄爱，只见她正开心地跟着大家笑。

“水开了！”那边老胡喊着，看热闹的立即行动起来，端的端煮的煮，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昊宸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起了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