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是一片深海,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涌动而到了最深处,被冻结成冰,无可撼动,只能留在海底,无人窥得到。
在这一瞬间,冰层的某一处受到了重击,裂出了层层的纹路冰下的暗流,开始奔涌,开始呼啸,那已不再牢靠的冰封,已封不住那要喷薄而出的涌流。
一张少年的脸从玉润的眼前闪过。
那张脸,有着无与伦比的精致,眉眼如画,微微笑起来,眸中便波光潋滟,仿佛敛去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那个令人惊艳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有笑着的模样,有嗔怪的模样,有疼惜的模样,有……
各种各样的模样。
那般真实,那般熟悉,好似她曾无数次地在那张脸上看过无数次不同的表情,生动而又具体。
那是她曾经忘却的记忆吗?
为什么……她的生活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少年吗?
怎么可能呢……她活了快三万年,从来不记得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惊艳的少年。
可是,为什么心又那么痛呢?
“玉润,玉润。”少年的嗓音还带着些许青涩,明明是该明亮又愉悦的,为什么却满含了悲伤?
还带着些许的委屈与不甘心?
在快要将她撕裂的头痛中,玉润双目赤红地抬眼看了一眼,却看到了记忆中快速闪过的那张脸。
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惊艳的少年的脸。
他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却轻柔地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温柔而又难过地望着她。
这么真实的记忆吗?
玉润茫然又痛苦地想着,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搭在她额头上的手的温度。
居然,生出了一丝想要依靠的错觉。
玉润强忍着欲裂的头疼,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你究竟花了怎样的代价,去忘记这些过去?”少年纤白的指尖划过玉润的眼角,一滴晶莹温热的水滴落在了他的指尖。
顿时,他有一种被烫伤的错觉。
“为什么呢?”他捻了捻手指,那滴眼泪很快消失在了他的手指间,他忧伤地望着玉润,轻轻地叹道,“那些记忆,让你这么痛苦吗?”
“为什么,当初明明是快乐的啊。”
“明明痛苦的是我,可现在落泪的,为什么是你呢?”
……
少年难过的声音,伴着九重天上的凉风落在了玉润的耳中纤长的手指温柔地在她额头轻轻拂过,竟是带走了些许的疼痛。
“没关系,我在。”少年温柔地在她耳畔呢喃着,出乎意料地,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剧烈的头痛渐渐地平缓了下来,碎裂的冰层开始渐渐重塑,那些好似只差最后一步就再无遮挡余地的记忆,重新又被封存在了冰层之下。
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玉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刚刚有些失控,周遭有些许被破坏的痕迹,但并不严重那个小观世镜仍在展示着忘忧渚的战况。
玉润慢慢地将手搭在了额上,那里好似还残留着别人留下的温度。
那个……少年?
玉润猛然朝周围看去,哪里有什么惊艳众生的少年?唯有她那个傻愣愣的蠢狐狸,在她的腿边蹭了又蹭。
“哎……”玉润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这段时间大约是真的被某些事扰乱了心绪,竟是轻易就陷入了幻觉中。
也真是可笑。
玉润低头看了看赖在她腿边撒娇的小狐狸,又淡漠而疲惫地笑了一下。大约是见了蠢狐狸的人形吧,所以在会在幻觉中看到那样一个少年。
那般惊艳的少年。
想来,蠢狐狸长大后,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疲惫地在一旁坐下,小狐狸立马窜到了她的膝头上,在她的怀中蹭啊蹭。
温暖的体温传到了玉润身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绒毛柔软和暖的感觉,倒是真的有些安抚人心的力量。
也难怪元华神君会喜欢养仙宠在府中,想来,有那么一群活泼可爱的灵兽,怎么都不会寂寞吧。
玉润又摸了摸小狐狸的绒毛,一时竟然没注意到,她竟感到了寂寞。
“主人刚才做恶梦了吗?”小狐狸软软地问道。
玉润的手顿了顿。
她环视了周遭被她的戾气破开的裂缝,有些不可思议这蠢狐狸……竟只是以为她做恶梦了吗?
哪儿有人会突然睡着,还做了一个噩梦?
“不是。”玉润抬眼继续去看观世镜中的忘忧渚。
可小狐狸偏不想让她如愿,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她的手腕上舔了一下,玉润顿时一顿,目光果然从镜子上收了回来。
“那主人为什么很难过的样子?”小狐狸歪了歪脑袋,水润润的眼睛中满是天真无辜。
难过?
她……她难过?
这蠢狐狸居然还看得出她的难过?
玉润在这一瞬间有些失笑。这两万年来,她都以为她修炼到了没人能看出她的情绪的境界了。
“没有。”玉润淡淡道。
“没有吗?”小狐狸茫然地看着她,又问道,“那主人为什么叫了飏空的名字?”
玉润正在抚摸小狐狸的手猛然顿住。
飏……空?
她叫了飏空的名字?
怎么可能?!
“没有。”玉润咬了咬下唇,而后面无表情地道。
小狐狸深深地望了玉润一眼,原本清澈的眼睛在此刻却有些深不可测,玉润被他这一看,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明明有。”小狐狸委委屈屈地小声抗议。
玉润的手再一次顿住,目光有些逃避地看向了观世镜可她心境烦乱,一时竟是什么都没看得进去,满脑子都是蠢狐狸说她叫了飏空的名字。
飏空……
这个名字,这段时日,是不是从他人的口中出现了太多次?
明明是除了父仇便跟她毫无交集的人,为什么,却会因为其他理由三番两次地从别人口中听到?
难道……真的有什么有关于飏空的记忆,被她一并封存在了脑海深处?
那怎么可能呢?
飏空对她来说,谁都不是,她又凭什么会特意将他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