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润的手啊,跟寻常女子的手并不一样。
寻常女子的手,皆是温柔细腻绵软,柔胰形容的就是她们的手。但玉润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泡过两万年的,那双手握过太久的兵刃,已经不复寻常的柔软,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神仙嘛,自然可以用灵药消除这些痕迹的。
但,又何必呢?
她不需讨好谁,也没有谁会为之心疼担心,这是她在战场上留下的痕迹,她并不想刻意消除掉。
飏空的脸格外柔腻,玉润手上的薄茧从他脸上划过,似是直接划过了他的心上。
不轻不重的痛楚。
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痛,却也让人无法忽略,十分在意。
“玉润,答应我。”他微微歪了歪头,完全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手心中。
玉润摇了摇头,看着他突然黯淡的眸光,不是没有一丁点的愧疚。
只是,她仍然摇了头。
飏空有些失望:“为什么?”
玉润的嗓音突然变得很温柔,虽然她的声音自带了一丝特有的冷清,但温柔起来,犹如冬日阳光下飘扬的绒绒雪花,虽然有点儿凉,但给人更多的却是舒服和惊喜。
她轻轻道:“我从来不骗人。”
飏空一下子沉默了。
这话,她居然说得这么顺理成章。
这个女人啊,根本就是个最大的骗子,骗他说她会一直跟他在一起,骗他说她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他,骗他说生生世世她都会在等他找到她,骗他说,她爱他……
可是,她转头就忘,转头就抛弃他。让他一个人跟一个傻子一样,上天入地地找了她两万年!
她骗得他那么惨,她现在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跟他说,她从不骗人?
她怎么敢说出这句话!
“小白。”第一次,玉润静静地望着飏空,没有脱口而出叫出“蠢狐狸”三个字,而是平静地叫着这个当初她随口给他起的这个可笑的名字。看着他突然泛红的眼睛和急促了的呼吸,她误以为他天真懵懂一时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平静道,“有些事你还不知道。等你明白了过后,你会后悔今天问我这个问题。”
她一向冷漠无比,绝少如此诚恳地对人说话。
但这蠢狐狸是不一样的。
但……他的祖父却死在她的手上,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后悔?”飏空摇了摇头,“你不过是不敢罢了,才找这样的借口。”
玉润愣了愣,却没有再说话。
“你不敢,我敢。”飏空紧盯着她的眸子,眼睛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他坚定道,“玉润,我会陪在你身边,永不离开你!”
玉润如同被九天玄雷当头劈下一般,整个人惊呆在了原地。
她的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一只颤抖在飏空的脸颊上,另一只颤抖在飏空的手心中。
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发抖,却好似没有什么力气做出什么动作来。
这就是承诺吗?
这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出来,是不是就将一座大山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会是他的负累吗?
她……
“玉润,你不相信?”飏空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玉润终于回过神儿来,朝飏空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笑:“你太天真了。”
顿了顿,她又道:“以后,你会后悔的。”
承诺这种东西,只有天真的人才肯给予。
也只有天真的人,在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时候,急急地送出承诺。
飏空看着玉润,果然露出了一个天真而纯净的笑容。
天真?
不不不,玉润啊,你从来都不明白,从你放弃了我们的记忆之后,天真的,就是你了。
飏空温柔地笑着道:“我才不会后悔。”
玉润摇了摇头,有些想要告诉他有关奇羽妖君的事。可他若真的是飏空的孩子,轻羽又怎么会不告诉他这些呢?玉润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
其实何止是哪里不对?仔细想起来,这根本就是有很多不对才是。
玉润却有些昏了头,居然觉得,也许,她可以试着去相信一下这蠢狐狸呢?
随随便便就丢给了玉润一个承诺的飏空,更是变着法儿地粘在玉润身边。
元华神君前来造访时,飏空正在拽着玉润非要她喂他葡萄。
玉润哪里做过这等温情之事?就算是她年幼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有几次这样的待遇!母亲爱父亲爱得那么深沉,爱到宁愿抛弃她这个女儿魂飞魄散追随父亲而去,都没有对父亲做过如此亲密之举。
玉润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蠢狐狸,花样儿百出,叫她越发地应付不过来了。
于是,元华神君进来时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漂亮得人神共愤的青年,笑嘻嘻地端着一盘葡萄,追着玉润跑,嘴里不停地说着甜言蜜语,想要哄她亲手捏一颗放到自己嘴中。
元华神君:“……”
几日不见,他总觉得,好像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别闹了。”
更可怕的是,依着玉润的脾气,她居然没有一巴掌将这小狐狸给拍飞出去,还耐着性子由着他缠闹了这么久。
有什么东西确实在悄然地改变了。
“玉润。”元华神君微微一笑,仍是那般温和有礼。
玉润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有些面目模糊,自己好似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他了。
“神君。”玉润冲他点点头,一向冷漠淡然的脸上有一点点的笑。虽然十分清浅,但这变化已经足够叫人吃惊。
“事情处理完了吗?”元华神君温和地问道。
玉润犹豫了一下,处理完了吗?当然没有。但蠢狐狸跟疏同小魔王订下了一个赌约,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赌约蠢狐狸赢定了。蠢狐狸赢定了,那炎无惑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元华神君看着眸中有几分困惑的玉润,陡然觉得,她竟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以前的她,太过冰冷太过没有生机,犹如冰雪做的一般。
但现在,她身上重新流淌了生气。
她重新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