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有好几个博文馆的同窗聚在一处投壶,袁清洛便拉着裴锦箬挤了过去。
裴锦箬如今在博文馆中,已是慢慢脱了一开始蠢笨无知的形象,那些个同窗虽不至于自降身价与她亲近,却也少了许多冷言酸语。
裴锦箬即便是被袁清洛拉着去了,却也只是袖手在一边,看着她们玩耍。
欢声笑语中,却是骤然响起一把倨傲的嗓音,“瞧你们玩儿得高兴得很,怎么?袁二你投壶很在行吗?听她们一直在夸你。”
转过身望去,便瞧见了一众丫鬟簇拥着两个妙龄少女正站在她们身后。
当先那一个少女着一身粉色锦裙,头束金环,芳姿正俏,只神色,却有些倨傲。
而她身边那一个,着一身鹅黄,却还算得一个熟人,正是彭允薇。
事实上,前头那一个,裴锦箬也是认识的。
永和帝长兄康王家的安平县主,她母亲也姓彭,正是彭允薇的姑母,只是,却是个续弦。
康王是个闲散王爷,可这位安平县主却是他老来得女,最是受宠,因而,很是跋扈。
裴锦箬见她来者不善,一双眼好似冒着火,挑衅一般将袁清洛盯着,只觉得有些头疼。
若是她记得没错,安平县主去年曾经看中了一个青年小将,想要招之为婿,可却被那小将不识好歹拒绝了。
若是一般人家,安平县主只怕早已恼羞成怒,可这位年轻小将却是镇守南境的段家儿郎,是被家里人丢到英国公府家的军屯中来历练的,为了让他不得特殊照顾,这才隐了出身家世。
永和帝对这些镇守边境的将领自来优待,安平县主哭了几回,却也被康王弹压了下来,只得暂且将委屈与愤恨压下。
偏偏,就在半月前,南境段家却是带了重礼登了英国公府的门,为的是求亲,正是为那位曾被安平县主瞧中的年轻小将,求娶的,正是袁家二姑娘,袁清洛。
袁、彭二家本就有龃龉,如今,更是又添了一桩。
看这样子,安平县主和彭允薇分明就是找茬儿来了。
袁清洛自然也瞧得出,却也不惧,挑眉道,“是还挺在行,怎么,你要与我比比?”
“这样舞刀弄枪的事儿你自然在行,我与你比,那不是摆明送给你赢吗?我又不傻。”安平县主撇嘴道。
“那……你是想让你表妹与我比一比?同是行伍之家出身,我擅长舞刀弄枪,她也挺在行。”袁清洛笑瞥安平县主身旁的彭允薇。
“那可不。本县主自然是要亲自下场一比的,便由……她……”伸出食指一点,却是直直点到了裴锦箬的鼻头,“代你出战吧!她不是你表妹吗?身上也有你们英国公府一半的血脉,由她代你出战,再公平不过,不是吗?”
四下,却是随着安平县主的笑语落地而一寂。
人人都知裴锦箬是个文也不成,武也不就的,安平县主虽然不在博文馆进学,有彭允薇在,她未必不知。这不是摆明要人家当众出丑吗?
偏偏,她是英国公府带进来的,又有英国公府一半的血脉,方才,也是袁清洛先开口提比试的,如今,若是不应战,也很是丢颜面的事儿。
众人的目光,便不由得落在了裴锦箬身上。
裴锦箬却不由叹了一声,这火怎么就好端端的,烧到了她身上?
“本县主不擅投壶,自然不能寻个一看便会的。由她出战,胜负不悔。”安平县主笑睨着裴锦箬道了,“当然了,如果你输不起,怕丢了英国公府的颜面,那也就……”
袁清洛脸色几变,正待上前,斜刺里却是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住。
裴锦箬上前一步,笑盈盈望着安平县主道,“县主想要怎么比?”
安平县主和彭允薇都不由得蹙了蹙眉,被裴锦箬笑得有些不安。
“那边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永和帝被一众人簇拥着往御花园来时,抬眼便瞧见了那人群聚集之处。
不等他吩咐,便已有那机灵的内侍奔过去打探,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说,“是安平县主在与人比试投壶。”
永和帝挑起眉来,扭头看了一眼就走在边儿上的康王,“安平倒是兴致好。”说罢,却是举步就朝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群处而去。
投壶而已,这么多人围观,不过去瞧瞧怎么行?
大梁男女之防本就没有前朝那么严,只要谨守大防,其他的,便无甚要紧。像是这样的宫宴,也并未刻意分出男女。
因而,永和帝一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那些看戏正看得专注的人的注意力,但等到他们朝人群靠过去时,终究还是有人察觉了,却在魏公公的示意下,不约而同缄默下来,往边上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因而,永和帝带着人,很是轻易地,便来到人群之前,将场中情形看得清楚。
那块空地中央站了两个少女,一人着粉,一人则是一身的海棠红。
那穿粉色衣裙的便是安平县主了,至于穿海棠红的那一位……永和帝挑起眉来,是谁家的,他倒是没有印象。
不过看那少女姿容昳丽,艳而不妖,举手投足间,端庄大气,倒与那一身海棠红相得益彰。
容貌都还在其次,最要紧是她与安平比试,又被这么多人围观,却神态安然,沉静平稳,眉宇间始终宠辱不惊,恍若老僧入定一般,这在一个这般年纪的少女身上,实在罕见。
燕崇也跟在永和帝身后,抬眼便见得那场中一抹绚丽如海棠,崇光袅袅的姿影,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来,小狐狸?
她怎的会与安平县主比试了?
而且……燕崇转头望向他身侧的袁恪,挑了挑眉,你家表妹会投壶?
袁恪面无表情,只一双眼,却是看定了场中,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
像是为了回答燕崇心中疑问一般,在安平县主将手中箭投出,正中壶中后,裴锦箬转而伸出手,从箭筒中取了一支箭。
玉腕、红袖,宛若春笋一般的指尖将那支箭拈住,粉嫩圆润的指甲犹如海棠花瓣一般,素手拈铁箭,竟有种突兀,却又惊心动魄的美。
她将那箭在手间轻轻一个转动,不紧不慢地举平在眼前,瞄准了那壶口,开始慢条斯理,投出的那一刹那,却果决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