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精神焕发,又觉充满斗志。
既已知这是曹操的地盘,我便没躲躲藏藏,也就换回了女装。只是凤尾形朱砂太显眼,为了不暴露身份,男装我一直都戴着蓝色纶巾,女装时戴了额坠。
我一大早便去街上溜达了。毕竟,要碰上曹操,也不是在客栈守株待兔就能撞见的……
一到大街上,果真是热闹非凡,对于刚出深山的我来说,对于看遍了二十一世纪华灯初上的我来说,个个都新奇无比。
东街卖糖葫芦的从街头吆喝到街尾,惹来一群儿小孩围着转圈圈,嘴里还不停唱着歌谣;西街耍猴看戏的搭了个大红擂台,敲锣打鼓地遛猴耍杂技,时不时来俩段子惹得看客们拍手喝采;北街卖胭脂水粉的专区最为火热,个个身穿绫罗绸缎、淡妆浓抹的妇女们都左拥右挤,垫脚伸脖围观,堵得大街在那个档儿活活窄得跟条羊肠似的。
说起胭脂水粉,我是没想到,东汉时不止造纸术有大突破,丝绸技术为后世惊叹,就连女人用的那些玩意儿,质量都快抵得上雅诗兰黛这些个大牌儿了……其实先前能瞒天过海,当然是少不了好的化妆品的功劳……这些东西指不定以后还有大用处……所以我在摊点儿上淘了不少好货,从试色到贴合度,持久度再到防水性挑了个大上午……
晌午,正喜滋滋地拎着这些东汉雅诗兰黛往北街客栈而去,就听身后热闹声中传来打架呐喊声。
我应声回头去看,只见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便装刀客正在追捕一小男孩儿。街上本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刹那间被小孩的尖叫如决堤洪流般涌散开来,挤得我东倒西歪。
那小孩儿借助人群隔开刀客,四下慌张地寻找出路。
我掏出大锦囊里藏的棋子迅速击倒几个刀客,混进人堆里拉起小孩儿就开跑。刀客们追得紧情急之下入岔开路口,冲进了一厢房蹲下。
出来溜达我早勘察过这郡县的基本构造,我带小孩儿闯进的这片区域称“贵人区”,多少是有点势力的人,也不知那群刀客是何来历,不过可以确定,这片区域相对安全。
我做了个“嘘”的动作,和小孩儿一起屏着呼吸蹲在门后,隔门听到刀客们走远了,我才缓过一口气。
小孩粗喘着气,笑了笑:“多谢姑娘……”
我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下一秒却愣了一愣:他的声音听起来成熟而低沉,丝毫不像是小孩子稚嫩纯净的声音!
我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小孩儿,那男孩大约及我肩膀,他却像个大人一般只是睁着深邃的眼眸,紧闭着双唇窥探屋外。
小孩儿看起来十岁出头,眉毛粗浓,轮廓清晰,年纪虽小倒也看得出模样俊俏;一身荣锦华段,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什么平民之子。
“他们为什么追你?”这么小的小孩儿也不放过,真够狠的!
不过…
到底为什么需要那么赶尽杀绝?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禁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却被他警觉地躲开了。
我瞬间原地石化:额……我还以为我是二十四岁一米七的老阿姨…如今我也不过是个小孩儿…身高不够,这动作……是有点儿那啥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想是小孩儿被追杀得吓坏了,忙牵他小手安慰道:“小弟弟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你看哈,刚刚是不是姐姐救的你,所以告诉姐姐他们为什么追杀你啊……说不定姐姐还能帮上忙,你说是不是?”
男孩忽地一垂眼帘,却仍旧沉默不语。
这时,里屋有人咳嗽一声,吓得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准备去摸锦囊使出御棋术。
可一见出来个小姑娘,梳着普通的丫鬟发髻,衣着朴素,个子和我一般高,少了些戒心,暗暗放下锦囊。
小姑娘一出来就打量我俩半天,在小男孩儿脸上逗留半天,忽而皱眉忽而舒展最后竟看痴了。
我在心底笑疯了,没想到这古代的女娃子花痴起来……也是个误事儿的主!方才被刀客追杀也不见有人出来,也幸好没人出来,否则一声大叫就死翘翘了!
既然当时没出来,想必这时是背后有人指使着才出来的吧。一个丫鬟能住上这么豪华富丽的“贵人区”?……
不料被打量久了,小男孩倒一点儿不胆怯了,反而是沉静冷冽地扫视一眼厢房,迎面盯回人家小姑娘,然后理理自己的衣裳,旋即脸色大变沉声道:“大胆!”
我和那小姑娘都一愣:谁主谁客……好像是明摆的事实!
忽然又一声咳嗽,我和小男孩儿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紧接着看向屏风后……是丫鬟的主子。
那个女人在屏风后缓缓起身,影影绰绰看得出身形孱弱,走出几步就颤了颤,我真生怕她还没走出来就摔了。
小姑娘忙进去扶那女人,一边忿忿不平地瞪了瞪小男孩儿:“说谁大胆!分明是尔等突然闯进来,冲撞了我家小姐!”
那女人步子走得小心,好一会儿才出屏风,听此一语,俨然蹙眉,却没忍住多咳嗽了几声。
她梳着华丽的高髻,身穿薄如蝉翼的紫色纱衣,举手投足间诗韵非凡,但略施粉黛还是难掩惨白脸色。
我尴尬地扯了扯小孩的衣角,软声苦笑赔罪道:“方才多亏小姐借藏身之处,大恩不言谢!”
那位小姐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冲我虚弱地笑了笑,反而很客气地叫丫鬟奉了两盏茶。
这下可好,人家主人家不追究小孩儿无礼,小孩儿倒来劲了,非要那丫鬟赔礼道歉。
我冲那小孩儿使着眼色,小孩儿闻声玩味地一勾嘴角,瞪了瞪我。
我靠!这死小孩儿什么态度!忘了我刚才救过他吗?这样对救命恩人……再说了,我也没说错,若不是人家小姐把房间借我们躲藏一下……说不定现在他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还死傲娇,真是被爸妈惯坏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熟悉的战甲声。男孩儿眼里放出惊喜却又复杂的光,刚冲到门口,又回头对我说:“这个,你收好!我的人来找我了!今日你救…..就真收下,他日回到许县,必当加倍偿还!”
话音刚落,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手里就多了个翠色扳指,小男孩儿已冲出门去了。
我愣愣地看了看丫鬟和那位小姐,见丫鬟只是耸了耸肩表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小姐在刚才门敞开的一瞬接触到风,又咳嗽得厉害。
丫鬟忙把她家小姐扶进里屋,我才忽然反应到小男孩儿说的“许县”二字,赶紧凑到门口,隔着门纸往外看:一群带兵器的便衣男人向那小男孩儿鞠躬,恭迎他上车……
这是什么王公子弟?这么多人围着转……
我不禁看了看手里的翠色扳指,除了觉得值钱,倒也没什么。不过……
玉扳指是高贵身份的象征。
如今这东汉有几人能享有如此尊荣?还是一小屁孩儿?
我一惊:妈呀!刚那不会是汉献帝刘协吧!不对不对……历史上记载的汉献帝,生于公元181年,如今是建安12年,也就是公元207年,刘协应该也是20几岁的人了,和孔明差不多一般大,不应是这小孩儿啊……难道……是汉献帝的儿子?!……
我靠我靠……
我忍不住再往外仔细一看,男孩儿身边站一着黑色直裾深衣的男人,身形挺拔,背对着看不见模样……但他腰间佩戴着黑色小玉珠,色泽纯正鲜丽……天下有几人敢公然佩戴天子冠冕上的玉珠!
我的第一反应判断那人就是曹操,而他也再次应证了那小孩儿的身份:试问天下又有几个权贵的小孩儿,小小年纪就能有随手送扳指这样的气量……
那只能一个原因:本就是皇室中人,扳指多的是,且要被曹操“保护”得紧紧的,除了皇室血脉再没有别人……
我虽然需要借助曹操力量帮我做掩护摆脱孔明的追踪,但曹操生性多疑,此刻我也不能贸然出去,不然怎么死的还不知道……
忽地丫鬟又有意轻咳一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见这屋子气氛微妙,小孩儿走了,我也是时候给人腾地儿了。
刚要拜别离开就听屏后女子气息微弱道:“无妨……”
我想着反正自己空有一身医术,能用上造福人类当然是极好的,临行前便多问了一句:“小姐可是需要医治……小女略懂医术……”
说完,屏后小姐没应答。丫鬟冲我蹙了蹙眉,示意我莫要多说。可我一想……不对啊……要说看她身份也是官宦或者富家小姐……什么名医良药求不得……
“小姐可是不愿医治?”
我这一问,丫鬟狠狠瞪了我一眼,屋内突然安静,安静到仿佛能听见屏风后越发虚弱的呼吸:“东山沧海阿瞒泪……只救文姬一人归……”
阿瞒……文姬……
屏后的身影浅浅长叹,似要准备离去。我不由地一惊:“文姬……你是蔡文姬?!”
她的步子骤然凝住,里面没了动静。丫鬟忙斥我一句“休的胡言”!
可是……
天下又有几个阿瞒呢?阿瞒……曹阿瞒……曹操……文姬……蔡文姬……
我又仔细推敲着诗句,确定了丫鬟是心虚,脑海里旋即闪过蔡文姬的悲惨命运,不禁起了怜悯之心,道:“蔡小姐,心病还要心药医……”
蔡文姬一听,因为着急从屏风出来而差点跌倒,幸好我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顺道给她号了个脉,发觉只是小毛病,没什么大碍……可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严重……
曹操这块心病还真不简单……
我不禁往外瞥了眼,见曹操引了刘协上车,便掉头走远了。
“阿香!”
蔡文姬叫几声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急得急促咳嗽,染红了手帕。
我惊了一下,赶紧为她轻拍背部舒气,她应是因为我一语道破,还对曹操事抱有幻想……
看来这心病不治……小病都要成大病……
丫鬟阿香见势,脸色刷地就煞白,不知所措地大哭起来。
“孟德哥哥……”
蔡文姬暗淡的脸上突然激动,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眼里闪着泪花。
“小姐在此等候足月,若天不负有心人,只怕曹司空早就到这郡县了……只是小姐的身子…….怕是熬不……”
“我没…….”
蔡文姬正要迈出一步,不禁又咳出鲜血。
“小姐您这是何必呢?盼着司空十几年,如今又为他私自离开蔡府,他却对您的婚嫁之事不闻不问!”
“姑娘……”蔡文姬突然叫我,她用双手握住我的手,眼神痴痴地望着我,像是溺水的孩子遥望岸边似的:“方才姑娘说心病还得新药医……”
我点了点头,她继续道:“反正病因都找到了……不如,就给姑娘治治……”
我一愣,苦笑了笑。
陈留圉才女蔡文姬与曹操的旧情我是知道的,不止是我,混汉圈儿的估计都八卦过,总之听来凄美,过程曲折,结局悲惨……我这就出于好心把个脉胡诌几句……这就摊上事儿了……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泛滥的同情心啊……
我瞥了瞥脸色发白的蔡文姬,她正用她温润而憔悴的眼神看我。我心里一酸,咬牙答应下了。
反正离曹操近,就意味着我摆脱孔明视线的可能性更高……当然,我也知道曹操不是什么善茬儿……但是我记得叶青说过,十年前,我是在成皋掉了玄玉和锦囊……历史记载,曹操十年前恰好也是在成皋的……我隐隐觉得……可能顺着曹操这条线索会查到什么……
我正愁没机会接近曹操,应了蔡文姬的请求倒也不完全是帮蔡文姬,也是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