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时，周瑜没有与我同桌吃饭。阿碧说他在书房忙着，我也就没当一回事，直到他下半夜回房睡觉。

我那时候已是睡醒了一觉，他和我已经不再区分男女了，很自然就脱掉外衣躺在了我另一头，全程没有与我说一句话，即便他看见我眨巴着眼盯着他脱衣服。

我问他：“是因为我捉弄你，你生气了啊？”可是他不也逗我来着嘛，礼尚往来嘛，就许他耍赖不许我耍赖呀！

他回答：“没有。”

可我始终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开心的表情。他的眉头紧锁，一双眸子在那一刻有些混沌不清，黯淡无光。

“是累了吗？”我问。毕竟去书房待那么久，要是我，早就爬桌上睡了好几觉了。

周瑜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回床上睡了。

我有些弄不懂，翻来覆去猜测他心思，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又不知从何问起，索性随意问了句：“平安符还带着吗？”

“嗯……一直带着。”他的语气很平稳，几乎没有一丝波澜。

我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过不了几日便是五月了，曹操六月称相，七月南征，若不是曹操如今的准备动作越发敏捷充分，让周瑜感到压力了？

我蓦地想到周瑜找德衡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因为放心不下我。

虽然周瑜嘴上说着我学不会轻功解穴这没事，还有他，可他应该也知道，他不是能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的。

我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叫了他一声：“公瑾……”

“嗯……”

我想说什么来着，话到嘴边却忘了，于是自嘲地笑了笑：“没事……快睡吧……”

周瑜浅浅地应了声“嗯”，然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旦日，我与周瑜竟是同时醒来的，也没等阿碧来叫床，我们便起来了。他的心情比昨夜好了许多，也不冷落我了。

我想问他昨天怎么了，我知道只要我问，他愿意说，就不会骗我。

我很喜欢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安心。

可我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周瑜今日穿一身墨色曲裾深衣，束发纶巾，腰间佩戴玉笛，笼罩一层软烟罗轻纱。

我也换上了一身浅青色的流仙裙，坐到了铜镜前去打算梳个堕马型发髻。

我把头发分在两边，把脑袋两侧的长发贴着脑袋挽起，一边分下一缕头发，然后其余头发从脑袋后面延伸到脖子后面，打算再绑成几股辫子。

平时是阿碧帮着梳这种发型，说是什么已经嫁人了，自然梳不得姑娘家的发髻。我就想着梳起堕马状的发式，既区别了下我的身份，又更能显出娇艳俏丽的感觉。

阿碧梳个一两回，我看着看着也就学会了，但是辫子编好了，我手短，饶不上。

周瑜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辫子被人轻轻拽在手里。

“怎么？”还想趁我梳头扯我辫子啊！

我瞪着铜镜里的周瑜，却见他不禁笑了笑，敲了敲我的脑袋：“没睡清爽啊净说胡话！”

他上下打量了我的辫子许久，面成难色地问我：“这个要……怎么弄？”

“你要帮我梳头？！”我惊讶地转身，周瑜提着我辫子的手跟着我绕才没有扯痛我。

周瑜忙把我转过去：“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

也是……我是夫人他是夫君……举案齐眉、梳妆更衣不都是常事？我得习惯才是。

“把它挽起来，像两侧一样，用发钗固定好，留下一股辫子就行。”我说。

周瑜点了点头，琢磨了半天挽到哪个高度。

我镜中见他挽好了，便随便抓了一根钗子给周瑜束发。

周瑜接过钗子时，不禁笑了笑。

我有点不明所以，侧过头照了照镜子，我竟然拿的是及笄用的那朵腊梅金钗！

我忙转头解释：“你别自以为是啊，我今天穿的青色流仙裙，配金色显得大气！花样也符合这身气质，其他簪子钗子我也很喜欢的，只是不太适合今日归宁用……”

“很好看。”周瑜说。

我心下一惊：他说什么？很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钗子好看？”我昂起头扬声问他，他只温和地笑了笑，答:“都好看。”

“……”明明是我比较好看好吗？

我扁扁嘴，略微有些失落地低头，喃喃自语碎碎念。

周瑜忽然勾起我的下巴，眯着眼看我，凑近了一些，他的眼神里带着鬼魅的笑意，搞得我有些云里雾里。

“我脸上有东西？”我问。

周瑜忽然皱了皱眉，没有回答，我以为他是在不好当女孩儿面说，便挥袖随意擦了擦。

“还有吗？”我疑惑地望着他问，他还是不答话，我也就随意地摆了摆手道：“没事儿，待会儿洗洗就好了。”

恰好这时阿碧进来了，我就问她：“阿碧，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碧茫然：“没有啊！”

我“哦”了一声，嫌弃地昵了周瑜一眼，也不知道他又是吃错了什么药。

阿碧见我和周瑜都已梳妆完，便直接示意另一丫鬟上洗漱用具。

周瑜见我的“牙刷”新奇，就问了我一句：“那个也是你们家乡的东西？”

我嘴里含着团团白泡泡，忙点头含含糊糊着说：“在我们那儿呢……这个东西叫“牙刷”。”

我摇着头，咕噜咕噜几下猛地吐出漱口水，就擦了擦嘴往外去。

“走了！吃饭！”

我向周瑜挥了挥手，大跨步先忙大厅去了，阿碧忙从背后追上来，叽叽喳喳个不停，报告着今日归宁准备了哪些东西，有什么注意的事情等等。

早膳时，我才注意到，从昨晚开始桌上没出现过小笼包了。

我问阿碧，阿碧说是周瑜昨日午膳后便下令，说是周府以后禁止做小笼包了。

我就纳了闷儿，这小笼包哪儿招他惹他了，说禁就禁，这么任性，当厨房是他家来的啊！……额……好像本来就是他家的……

算了，以后想吃就出去逛街买吧！

正扁扁嘴这样想着，周瑜就优雅地坐在我身边，给我盛了一碗粥。阿碧本来想上前帮忙，周瑜却遣了阿碧再去房里多拿几件我的换洗衣服。

我疑惑地接过粥，满足了咕噜咕噜一大口。待阿碧走后，便还是忍不住问他：“归宁要在孙府过夜吗？”我总不能问是有什么其他事吧……这样问保险……

周瑜默默点头，动作舒缓地夹了一口小菜放粥碗里：“还有一些事需要和至尊商议……”

哦……既然他主动说是和孙权有事商议，那么我可以问了吧？

“是赤壁之战的事吗？”我问。

周瑜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我，我才知道孔明可能还没有提起赤壁作战的事，我就自己问漏了。

我忙要解释，但是周瑜却打断我的话，冲我笑了笑：“还没有，还没有定出具体细致的对峙和联合计划……不过呢……刚才倒是给了个战役部署阵地的好提议……”

我愣了几秒，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