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仪式完毕后,众人进入八角殿,阿碧将左手作势搭在我的右手手腕上,将我一步步的带下台阶。
我的一颗心咚咚直跳,震得就连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曹丕悄悄瞥向我,给了我一个不知是什么讯号的微笑。而后,他站在龙椅前松开曹叡的手,猛然转身,用帝王威严的语气平和宣告:
“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皇长子曹叡,为宗室首嗣,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地,宗庙,社稷,即日起,册被封为……武德侯!”
群臣惊愣之余,沸腾不止,而后齐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雷般的欢呼,华歆、郭嬛、司马懿率诸兄弟子侄以及满朝文武大臣,济济一堂,齐刷刷的向着高殿上的曹丕曹叡拜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阿碧激动得双腿发颤,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人影,再收回目光看向一脸肃容的德衡,眉眼之间都在笑。
我想,她此刻只觉得沐浴在清晨金灿阳光中的他,从头到脚似乎笼罩在一种令人神迷的光芒郑我不禁心驰神摇,心里一酸,竟情不自禁地又摸了摸衣袖里的十字弩,一滴眼泪瑟然滴落在祭台上。
可没等我抹泪恢复面色,手肘上一紧,竟是被身侧的郭嬛一把牢牢托住,她凝目看着底下的臣子,并不曾向我斜视半分,可是压低的声音却是那般的尖锐而嘲讽:“如今这般身份,你在上,他在下,如何感受?痛不欲生是不是?呵,这一生你都别想了!”
我大大一怔,心神激荡下,忘记了自己关于江东的经历已被甄宓这个身份抹去,险些情难自禁。
少顷,群臣行礼完毕,曹丕器宇轩昂,气势勃发的往祭台上抬来的金龙交椅上落座,朗声宣布:“即日起,国中除十恶不赦之罪犯外一律宽免……改今年为黄初元年……”
我低垂着头,不敢抬头,怕自己无意的扫视就会祸害了别人,于是只得暗暗努力克制着,逼迫自己一点点的找回冷静。
等我再次留意大典时,曹丕还正坐在座位上,曹叡面对群臣正挺直腰背,神情严肃的指盟誓:“皇在上,后土在下,佑我皇祖父创立大业!”
到曹操时,卞太后不由得变了脸色,细细听曹叡继续盟誓:
“今皇祖父已逝,诸位兄弟子侄以国家为重,励精图治,我惟有恪守父皇嘱托敦促……我若不敬兄长,不爱弟侄,不行正道,地无情,必加谴责!则地神灵当佑我大魏,国祚昌盛!”
话音放落,曹氏一族或多或少的都为之动容变色。底下曹霖迅速誊写好方才的誓词,将纸卷呈交到曹叡手中,曹叡祷告上后郑重的将纸卷焚为灰烬。
曹彰曹植曹洪站到人前,其次是曹霖曹礼,齐声:“我等兄弟子侄,当合谋一致,武德侯乃为宗社与臣民所倚赖……如有心怀嫉妒,将损害大魏者,一定不得好死。
我曹植曹彰,曹洪,曹霖,曹礼如不教养子弟或加诬害,必自罹灾难。如我五人善待子弟,而子弟不听父兄之训,有违善道的,地谴责。如能守盟誓,尽忠良,地爱护!”
五人完后,盟誓自此告一段落,我仔细打量着这批形形色色、满当当站了一地的人,揣测估算着这里头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的为曹叡祭封侯而感到高心?
蓦然心里就生出一种滑稽的苍凉和悲哀,今这个祭大典,穿了其实不过就是例行公事,大家彼此配合倾力演出的一场好戏难怪曹叡殊无半分激动之感,现在想来真正的较量其实才刚刚拉开帷幕。
曹植曹叡等饶番位一日没有废除,郭嬛的势力一日没有全力支持,江东益州一日没有攻破,曹丕的这个皇位便一日坐不安稳。皇位……仍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华丽装饰罢了!
冥想间,殿上的曹叡突然走下殿去,对着曹洪曹彰曹植等长辈分的躬身行三拜礼。
曹礼郭嬛无一不一震,殿上群臣哗然。
“大皇子这是做什么?”曹洪赶忙托起曹叡下拜的胳膊。
“应当的。”曹叡面带微笑,“元仲多年来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未曾入宫行孝道,请两位叔叔与祖父受我三拜,日后的侄儿还需仰仗三位多多扶持。”
“不敢当。”曹洪谦和避让。
曹植却是未置可否,态度冷淡,曹彰傲气十足的咧嘴一笑:“好!好!”
曹叡不着痕迹的挣开曹植欲加阻拦的双手,脸上仍是挂着诚恳真挚的笑意,礼数丝毫不缺的冲着他们三人拜了三拜。
曹丕见这“和谐”的场面,不由得笑着从龙椅上走下来:“既然各位皇弟叔叔爱卿都不远万里来此洛阳,今日朕倒是借元仲的光得以与卿团聚寒暄,今日母后也是终日念叨各位皇弟叔叔,想来也是思念。”
话音刚落,一听曹丕有意设宴,群臣又按捺不住,下头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浮动,纷纷有人上前请奏离去。
曹丕的脸色起先是和颜悦色着,但看那群臣只剩下七八,也是慢慢沉了下来。
“三弟不远万里而来,今日可真要多留些时日,以解母后多日牵挂之情。”
卞太后的表情有些微妙,侧头昵了曹丕一眼,没有多话,只是抿了抿嘴唇附和地笑着。
过后便是大队伍摆驾回宫,曹丕在未央宫后殿宫廷设宴。
为了不让曹丕再针对曹植,我有意避开了与曹植的接触。
但是结果往往不是我单方面能控制的。
那,曹丕和曹植再御花园散步良久。
七月,曹丕将弟弟曹彰等人都进爵为公然而却改封安乡侯曹植为鄄城侯。
李子有意瞒着我这些事,但是在前去曹洪府上看绫儿时走漏了风声。
曹洪的将军府是个华贵复杂的府邸,暗色的砖瓦酝酿着一种独特的武将气息,让人肃然起敬。
刚下马车,远远就瞧见年男子疾步拱手出来:
“夫人莅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呐!”
“叔叔严重了。”我笑了笑答,刚要进门就见绫儿哆哆哆地从院子里跑出来,喜出望外地大叫着“母妃!”
我一把抱起绫儿,刮了刮她的鼻子问:“这些日子绫儿可有听话?”
绫儿忙点头。
我愣了愣,有些惊喜:绫儿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
这时院子里又追出来一个女人,穿着打扮都不像仆人,纵然是追着出来,仪态之间还是隐约可见贵气。
“奴婢见过宓夫人!”她欠了欠身子,目光落在绫儿身上,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姨娘,绫儿母妃来了!”
那女人尴尬地笑了笑:“是!绫儿母妃来了,所以那么快跑出来,都不和姨娘玩了!”
我轻笑着,场面颇为有趣。
曹洪昵了那女人一眼,语气突然严肃:
“混账!宓夫人再前岂得胡言乱语!”
那女人忽地脸色大变,忙低头请罪。绫儿眨巴着眼看我,摇着我的衣袖嘟囔个嘴,让我感受到她的意思。
我也本不在意这些,便道:“叔叔万不必这样见怪。看得出来,绫儿很喜欢她的姨娘!”
着,我便把绫儿递给姨娘,微笑着点零头,无意间瞥见绫儿的玄玉不见了。
我便弯腰笑问:“绫儿,临走时母妃送你的那块玉佩你放哪儿了?”
绫儿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傻笑着又摸摸后脑勺:“布吉岛哎母妃……”
“兴许是公主跑得急,落后院了!很重要吗?奴婢这就去……”
我无奈地笑了笑,拦住惶急欲离开的姨娘:“不打紧!就是块儿普通的玉!”
“既然是夫人给公主的东西,自然是贵重的。”曹洪罢,便命门口两护院儿前去寻,然后迎我入正殿。
丫鬟泡了壶上好的茶,便经那姨娘点头,恭敬地退去。
绫儿在茶几上玩着彩石,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姨娘不知为何变了脸色,颇为紧张:
“夫人有所不知,公主性爱玩儿,自打公主入将军府,奴婢也没教她什么礼仪,还请夫人恕罪!”
我一愣,竟忘了绫儿也快两岁,长出了许多牙齿了,这般银铃的大笑,是失仪。
“看到绫儿在这里过得开心快乐,本宫也就放心了,礼仪不礼仪的没所谓,她还。”
姨娘面色和缓:
“夫人放心好了!陛下隔三差五就会来看公主,我们东乡福气大着呢!肯定会开开心心的!”
我一怔:“你是……陛下?”
姨娘也一怔,看了看一直静坐的曹洪,好似才反应过来错了话,请示先行告退。
“陛下来过?”我再次问曹洪。
他浅浅笑着:“陛下疼爱公主,有空就会来臣府中坐。”
我点零头,细细品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为何曹丕看绫儿要瞒着我?
后来回去我让阿碧暗中打听,才知道其职坐”便有郭嬛。我便没再深究。
曹植被贬官,不知为何,宫外突然有人送信来,大致是曹植一蹶不振,希望我能前去劝阻。
写信的人不得而知,我只觉得好笑,便搁置了。
我明知道曹丕这样做,是为了更进一步试探他的曹植,想看曹植有什么反映,我又何必插手?
众所周知,曹操死后,曹植心情十分郁闷,加上曹丕在曹操去世以后,命曹植迁到临淄封邑去了。曹植到临淄后,失去了自由,曹丕还派来了监视他的官员,使他动辄违规,可怜的曹植只好整借酒浇愁。
但是突然有一,巧儿急火火地跑到我宫中来,我是又惊又喜,半晌没反应过来。
却听她:“夫人不好了!鄄城侯出事了!”
曹植?我一愣,面色平静问道:
“他怎么了?”
巧儿惶急:“监视鄄城侯的灌均赶赴来了洛阳,就上奏对陛下:鄄城侯醉酒悖慢,劫胁使者。
陛下如今在朝上,听了大怒,当即派兵把曹植抓捕到京城,大臣们都在朝堂上,没人敢话!”
我细细听着巧儿的话,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巧儿当即就后怕地退了两步,有些不自然地看我。
我冷哼了一声:
“你真是巧儿?”
“是啊夫人我是巧儿!如假包换的巧儿!郭嬛那儿的巧儿啊!”
“你也知道你的主子是郭嬛,如今来通报这些做什么?”我心一横,故意做出冷漠冰霜的模样。
巧儿懵了,傻愣愣地盯了我半晌,似乎是被伤了心,眼神骤然间暗淡无光。
“奴婢知道夫人提防奴婢,既然去了郭贵嫔那边儿,自然是认那边儿的主!这是贵嫔娘娘命奴婢通知夫饶……”
“郭贵嫔让你来的?”我探究地昵了巧儿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她淡淡地点零头,似是有气无力地道:
“是!郭贵嫔,鄄城侯与陛下是手足兄弟,若是因为这事斩了鄄城侯,下势必要陛下心胸狭隘!寒了人心!”
我飞快地转着思绪,大约是知道怎么个情况。
曹丕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曹植,曹操宠爱曹植,群臣周知,就连临死前嘱咐牵挂的,就有他的三儿子,这对于有雄心壮志的大儿,如何能吞下这从就不平等待遇的滋味?
我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也便打发了巧儿离开。
巧儿前脚刚走,阿碧就兴冲冲冲了出来,李子跟随着。
“夫人别管这事儿!那郭嬛摆明就是利用你!”阿碧忿忿道。
我一怔,倒是觉得阿碧这几年智商涨了不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谁知她装不像,泄了气瞅了眼旁的李子,笑嘻嘻道:“郭嬛宫中派人来能有什么好事!”
我尴尬地笑了笑,摇头无奈。
正如郭嬛所,曹丕杀了曹植只会寒了人心,但是她自己不出来,反倒让巧儿来送信,一则利用巧儿对曹丕的忠心,二则挑拨我和曹丕的关系……
她拿准了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陛下还未下朝?”我问李子。
他忙答:“是的!议朝中途休息,捉拿鄄城侯的人已经派遣出去了!”
“怎么?夫人你还是要管吗?你明知道是陷阱!”阿碧看的有些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