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炸裂着,忽明忽暗,火堆上挂着的水壶咕咕的喷着白气,反复将壶盖慢慢顶起又落下。
魏大海双手狠搓了把脸,深知这次是真掉坑里了。两天时间,凑足四十两保他一条小命,想想就觉得眼前发黑。
四十两不是个小数目,村里人七八年都不一定能存上这么多钱。单指望媳妇回娘家给他凑显然不现实。可魏家被洗劫了两次,实在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了。这档口也就碧溪村的房子还能凑一凑,偏偏房契握在老爷子手里。
这……想起老爷子的棍棒,魏大海浑身就一阵哆嗦。
可跟荣盛赌坊的袁二爷比起来,老爷子的棍棒就不值一提了。只上次晚付了两个时辰的赌资,便断了他两指,魏大海便不敢有半刻拖延。
不管了,现在老二没了,料老爷子也不会真打死他。若真死扛着不给地契,也就怪不得他心狠抛下他们。
魏大海决心已定正要起身,就听院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片刻后老妇人抱着衣服举着灯急急推门进来。
“大海,李先生去了。先生在村子里也没个亲人,你村长叔派人来让去帮忙,赶紧跟你爹过去看看。”
“啊?”魏大海回神。怎么说没就没了?
李先生年纪也就四十多,几年前孤身一人偶然来到千湖湾村。因爱极了这里的幽静便长居于此。平日里教授村里的几个小娃娃读书认字,因此颇受村民爱戴。魏小海也曾跟着李先生上过几天学,实在是他与读书一道没什么天分,魏老头便没强求。
“啊什么啊?赶紧的,我这还得改衣服了。”
“不是,娘,我去,我去有些不太方便啊!您是知道的,这会儿我若过去十有八九会碰见阿花家里人,这…”
魏大海话没讲完,老妇人却是瞬间了然于心,脸不由得便更黑了几分。
阿花是千湖湾村曹家的小女儿。贤淑的品性再配上青葱水嫩的小模样儿,未满16,附近十里八乡来说亲的媒人都快踏破了曹家的门槛。偏他们家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有了媳妇还干出偷鸡摸狗的勾当,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被抓了正着。此事虽未声张出去,曹家却是把魏家给恨上了。
她一着急倒忘了这茬。村子里的壮年也就数阿花家多些。阿花弟弟又一直跟着李先生学认字。这会儿先生去了,不用吆喝怕是她家的三个哥哥早已到场。
罢了,总不能真让人打死这不成器的东西吧。
“行了行了,还有脸说,你就蹲家里吧。看着些那孩子,还没你弟大,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说话间又举着灯往床上看了看,原本冻得乌青的脸这会儿烧得红扑扑的。
“打点儿水给他擦擦。我先去那边瞧瞧。”
大冷的天,好歹不用出去了,魏大海大呼一口气,连声应好,又点了个火把,恭顺的将爹娘送出了院子。
举灯转身魏大海欣喜若狂。这读书人就是不错,临死还做了件好事,该敬着!
打水,看孩子?这哪儿是爷们儿干的活?自个儿家的小子都没这待遇,又逞论外面捡的。更何况这会儿他压根儿顾不上,魏大海拎着油灯闪身进了正屋。
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一个漆黑的大衣柜和一张木质大床,一张小圆桌配了两个矮凳。其他的物件儿早已被赌坊的人搬空,这会儿找起东西来倒是省事儿。
想起那群人,魏大海打了个哆嗦,手上的动作更利索了些。
床上床下,柜子里里外外,连着墙缝,一遍翻下来,钱银找出二两多,独不见房契踪影。
家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能藏哪儿了?
转了两圈,魏大海又回到了西厢,俩老人以前可是最偏疼老二了。
西厢陈设更简单,除了床,就一个衣柜。魏大海举着灯将柜子里的衣物一件件的往外扔,心里的邪火也越来越澎湃。
没有,仅剩一张床了。
魏大海几步过去,一把将床上的小孩拎起扔到了床下,瞬时被子,枕头,被单齐飞…
没有,还是没有…
呵,这老头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会藏东西了啊。魏大海气恼的坐在床上,一脚踢开脚下的被子,环视着忽明忽暗的屋子。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能藏哪儿?难道老头儿带在身上?
“水”
“水”
沙哑虚弱的声音在脚边响起。
魏大海微微侧目。只见躺在地上的小孩儿,双眉紧皱,微微抖动的双眼似正在挣扎着想要睁开。白皙的脸蛋上红云微微退散,气息竟变得舒缓。
好小子,命够硬的啊,还真让他给活过来了?
“水”
魏大海猛地一拍大腿,跳起身窜出屋子舀起一瓢冷水飞奔回来。
“喝”
被拽起的小孩儿本能的吞咽着,直到水不断溢出湿了衣襟。魏大海扔了水瓢,从地上扯了件衣服罩住小孩儿,将其背起,出屋一路向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