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对面坐下,精神有些不济,恹恹地捧着脸,终是与他共同面对直观问题,“一个大男人就该拿的起放的下,既然已经答应祝福我了,就该干些朋友该干的事,成天整些狗血事情有意思吗?”
他把点心一扔,被戳中心思,脸色并不好看。他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愣是将实木桌子砸得碎成一地,巨大的声响把我吓了一跳,也把外面的姑娘们全引了进来。
我袖子一挥,对她们道“没事,都出去吧。”
念着他为我付出良多,也不忍心再拿话刺他,于是缓声道“萧澈,天下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呃,貌似我脖子挺直的。
他慢条斯理地理着他没有半点褶子的淡紫色流云锦袍,一点不领情,出口的话疏离淡漠,“女皇陛下还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本王在乎一个有夫之妇?本王不过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你和他,甚至更多的人,本王觉得碍眼,自然得拿你们寻点乐子!”
他是第一次这样跟我说话,讲真,我心里很不舒服。想想刚才的话虽然是事实,但确实重了些。他是一个高傲的人,自然不会欢喜别人这样直接揭穿他的心思。本只是希望“以毒攻毒”,没想到会伤了他的自尊。
他负手挺腰往外走,很是傲气,之后又回头,噱道“你以为他北堂胤为何能这般轻而易举地打下大瀛江山?南唐悉数人才和兵马全压在了这场战争上,若本王要趁虚而入,你觉得现在南唐还存在吗?”
我大惊,之前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可又想,既然北堂胤对大瀛的战争全力以赴,自然也想好了应对东阳偷袭的万全之策,没想到竟是萧澈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东阳,给了北堂胤一个安全的后背,或许这便是北堂胤对他反常的客气的原因吧。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也想为你报仇。”他脸上的神色凝重而忧伤,裹着凄然和自嘲,“可是我没有这个资格。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为你报仇!让他义无反顾地冲向大瀛,把刀架在那些伤害你的人的脖子上,正是我想做的事!所以,我成全他!”
“萧澈,我……”
“如果你是想跟我说谢谢,大可不必,此生遇上你可能就是我的劫!命中注定,我会为你成为东阳的罪人,是我让东阳国失去了吞并南唐的最好时机!”
我吃惊地看着他,显然各国之间都有蚕食鲸吞对方的心思,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把话说通透,他对我虽有意,可毕竟我是西陵之主,这样把纱揭开,他是真不在乎权力还是不打算给彼此留余地?
似乎没注意到我的惊讶,他颓然道“我早就知道与你不会再有缘分,自从我绑架了你,害你受伤,害你失明,我就知道,我和你缘分已尽。”轻笑一声,语气是深深的讽刺,“不,我这还是在痴人说梦,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有缘无分,无论我怎样努力,你从来都不愿为我驻足片刻。”偏头看我,凤眸里的痛苦之色令人心惊又心疼,“你对他深情,所以必定对我无情,可悲的是我痴迷的正是你薄情的模样!”
“所以,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诚心劝解,“你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男人,你值得天下最好的女人为你疯狂,我,配不上你的痴情!”
萧澈道“你这样说是从此要与我恩断义绝了吗?”
我连连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他错开话题,“如果有一天我和他战场相见,你会怎么做?”勾唇一笑,“帮他杀了我?”
心被狠狠刺了一下,我犹豫着,还是实话实说,“我会。”
萧澈笑了起来,笑声很是辛酸,竟有泪落了下来。半晌,他停住笑,却不再看我,哑声道“怎么说你薄情冷性呢,这个时候了,连骗我都不愿意。你是一点希望都不给我啊!”
此刻我真的很想上去抱抱他,给他一点点安慰。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也会心软,也会心疼,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无以为报,也不能报,用他的话说,我不能给他一点希望,让他在这段没有结局的感情里越陷越深!
从手腕褪下那两只暖玉血镯,我走到他面前递给他,“这是当年你不顾性命去为我取来的新婚贺礼,我受之有愧,今日还给你。”
虽说一开始就想还给他,但苦于没有机会,这几年也多亏了这对镯子,让我的冬天不至于太难过。所以,我打心底感激他。
他瞥了一眼,道“你既然希望我祝福你们,那这新婚贺礼怎么有收回来的道理。”
见他往外走,我扬声问道“你这是要走了吗?”
“我此次来本就是自取其辱,受够了,自然得走了!”许是觉得话太过了,又摆出一贯的轻佻来,“怎么,你这是舍不得我?”不等我说话,他抢先道,“迟了,这次我可不会再为你留下来。”
正要说作为朋友送送他,红觴就匆匆来报,说找到慕容长伯了,在鸢京城外和修士们正斗得激烈呢。我激动的立刻往城外跑,萧澈也紧随在后。
城外的回波湖边,两方人马正在酣斗,大家身上都挂了彩,一时还真分不出谁胜谁负。
我坐在马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斗法,派出的修士二十人,如今只剩十六人。慕容长伯最得意的十八个弟子当初都死在苍山关外的小山村了,没想到还有二十来人,看来这些年发展的势力不小。若不是他自己遭受巨大的反噬,恐怕二十修士早死光了。
见到我,坐在地上调息的慕容长伯突然飞身而来向我发难,身法之快,让我及身边的人都猝不及防。
心里刚哀叹声“大意了”,眼前紫色身影一闪,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萧澈挡在了我前面,生生受了慕容长伯一掌。身下的坐骑也被殃及,嘶鸣一声倒了下去,我连忙提气,抱住萧澈掠下马来。
掌风一收,在慕容长伯愣神之际绕过萧澈给他当胸狠狠地回敬了一掌,他重重摔在地上,几乎是同时,十几把利剑齐刷刷比在他面前,只要他敢动一下,分分钟就会被戳成刺猬。
慕容长伯被控制住,他的弟子们立刻就慌乱了,根本没怎么反抗,一眨眼的功夫,都被制住。
“萧澈,你怎么样?”见他吐出大口鲜血来,我又是心惊又是着急,连忙把他扶到一旁坐下。
正要给他输真气,他侧身错了开来,痞痞笑道“歌儿这么着急我,莫不是看我英雄救美,感动得想以身相许?”轻咳了声,续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委屈委屈,就不计较你跟别的男人的风流韵事了。”
看他还有逞口舌之快的精气神,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我顿时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什么时候了还贫嘴……喂,萧澈!”
不过轻轻一推,没想到他竟倒了下去,我立刻觉得事情严重了。
探了探脉搏,果然,慕容长伯刚才是下了死手的,根本没有给我活命的机会,若不是他本就身负重伤,以他的巫术造诣,怕是萧澈得步北堂胤的后尘了!
我怒了,眉眼一厉,沉喝道“把慕容长伯带回去,其他人,杀!”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来还真是奇怪,明明要断,却又断不干净。
按正常的轨迹,萧澈此时已在回东阳的路上,我与他从此一别两宽,再见或是朋友,或是路人,亦或如他所说,成为权力争逐的对手。
此时,他却还在我面前,沉沉昏睡着。
他的伤,比我预料的更严重!
我,又欠他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