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璃提着一篮子的食材,刚进屋,就瞧见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你们......怎么了?”
她刚一开口,月灼师父就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先进屋去了,你们聊。”
苏宴此时站不起身,四肢僵直,但见红璃放下篮子后又退到屋外,搬来那整根竹子。
“我来。”
苏宴连忙起身上前帮忙。
这姑娘就一路将这根又长又重的竹子扛回来的么?
“老板说今日竹子不给切,我就自己扛回来了。”
红璃提手擦汗,活动了下肩膀。
就在红璃活动筋骨之际,苏宴已经挥起砍柴刀将竹子砍成了若干截。
果然,苏宴还是如此,生怕她累着。不像自家师父,一到干活儿就没了影儿。
月灼师父那屋的房门半掩着,而自家师父也已入塌。
红璃喃喃自语:等月灼师父醒来,就有竹筒饭吃了,嘻。
小狐狸儿的心思被苏宴全都收了去,他阖眼轻笑,敛思绪作为坦然。
“我来打下手。”苏宴将眼底的愁绪隐藏,又摆了一副如同往日的温润模样,在红璃身旁窜来窜去。
“苏宴,把葫芦瓢给我。”
“给。”
“勺子。”
“给。”
“竹子。”
“给。”
红璃将那长发扎起,绾在脑后,两边袖子折的手肘处,还算平整。纤细的腰间围了一块麻布,她将方才刚淘好米的玲珑巧手从瓢里拿出,朝空地处甩了甩。
水珠顺着她尖细的指尖儿滑落。
滴
苏宴心头一颤。
红璃将浸湿的双手在腰间的麻布上抹了抹,带着那初入尘世的笑,一双杏眼水盈盈,“再等些时辰就可以吃了。”
话还没说完,倏然之间她自己又一惊一乍起来,“呀,忘了劈柴了。”
可是苏宴已经将那木柴摆成整齐的一排,而且每一根柴火棍几乎都为形状相同,大小一致。
红璃不得不惊叹,这苏宴是怎么做到的?
好好一书香门第的公子哥,怎么做起这些粗活来这么上手?难不成是被最近的艰苦日子逼出来的?
她眼里含着谢意,万分感谢的那种。
苏宴也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轻笑一声,“不必客气。”
红璃心头微微一紧。
苏宴他呀,总是这么温柔,笑容就像晨曦的暖阳,不刺眼,却温热照人。
“待会给你多盛些。”红璃凑到苏宴的耳旁,悄悄说道。
也是,每次她都是多偏心自家师父多一些,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是在青丘。在青丘那时,不用受这么多苦,所以对于师父的懒惰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说好来凡间历劫的,她越发觉得自家师父绝不是个可靠的人,就比如这小小的劳务活,他就连搭把手都不肯。
红璃想着,往日里都是自家师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模样,今日就给苏宴多盛些竹筒饭,看看自家师父是个怎么样的反应。
小狐狸儿不得不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此刻,她的鼻息还停留在自己的耳旁,苏宴的耳根子已经通红。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使得自己与她保持着距离,不晓得竟然变得语无伦次。
他吞吞吐吐道:“红.....红璃,不必这样。”
红璃有些奇怪,今日里这苏宴是怎么了呀,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
仿佛有了距离感。
身后的火堆冒着热气,飘来一阵竹子香,红璃一闻到这味道便即刻朝里屋大喊:“师父月灼师父你最爱的竹筒饭好了”
静置了片刻,里屋没有动静。
红璃又心生疑虑,奇怪,这平日里,自家师父一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就屁颠屁颠的跑来,谁都没他快。今日里怎么这样反常了?
难不成是太困了?睡死过去了?
“师父竹筒饭好了你不吃么?吃了再去睡也不迟呀”
小狐狸儿又喊了一遍。
那里屋还是丝毫动静都没有。
暗处,塌上的那人枕着手肘,将身子朝向墙面,手心里那紧攥着的细长指骨处已经憋得煞白。
见自家师父还是没有反应,红璃轻叹一口气,放弃了叫师父起床的念头。和苏宴两人各自盛上了米饭。
竹筒是用葫芦瓢从锅中滚烫的水里捞出来的,那翠绿的外壳虽已泡的发胀,但剖开一看,内里可大有玄机。
米粒虽黏在一起,但颗颗看过去晶莹饱满。米饭外层包裹一层淡淡的竹膜,香软可口,带着竹子的清香和米饭自身的软糯香甜。
这次红璃还特意下米的时候,往里加了掰好的苞米粒和切好的胡萝菔丝儿,使得竹筒饭的成色更好看。
见苏宴吃的欢乐,红璃心中自是欣喜。
她舀了几勺水浇灭了那堆火,这竹筒饭可是很在乎火候的,若是这这竹子一直任由着煮下去,内里的米饭既粘腻又太烂,食之不佳。
红璃只好将剩下的竹子放入那口大锅里,盖上大木锅盖,以免师父醒了就凉了。
“小心烫。”
红璃被苏宴突然一吓,她可是用身前那块麻布包裹着的,哪有那么傻直接去拿呀。
见她无事。苏宴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
“苏宴,你今日怎么了?这样大惊小怪的。”
小狐狸儿调笑道。
在小狐狸儿的眼里,今日的苏宴,不过是比往日正经了一些,她怎么会想到他要离去了呢。
可是她不知,这是最后一面了。
“红璃,这竹筒饭真的很好吃。”
苏宴抬头望着天,眸中看不清神色,若有所思。
“是吧,这可是我的拿手菜,月灼师父可喜欢吃了。”红璃就是这样,一有人夸她,她的狐狸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你是妖,怎么会做人间的食物呢?”
听他疑惑的问了一句,红璃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这就要从在青丘的日子里说起了。”
“那时我在青丘,可是人见人爱。哦不,妖见妖爱的小狐妖。自从师父收养了我之后,我也就肩负起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责任,厨艺自然是越练越好啦”
“忽然有一天,师父从紫竹笛那儿带回来一份竹筒饭的做法......”红璃清了清嗓子,也不看苏宴,继续她的侃侃而谈。
“说起这紫竹笛啊,可是月灼师父的第一位徒弟。当时我不小心损了它的修为,送它回老家重新修炼,却遇上它那处不讲道理的几个老头竹子精,于是我便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红璃自顾自儿地说了许久,身旁那人一声不吭,瞧着她欢愉的模样,面带微笑,安静地聆听。
直至他的身体逐渐透明,透着今日的和煦,他才忽然起了意识,急促地唤了声:
“红.....璃。”
“什么?”
红璃的话被打断,她回头看向苏宴,这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红璃方才还自诩的神态发生了改变,她忽然感到惊慌,不知所措。
好像马上就要失去什么一般。
“苏宴,苏宴你怎么了?你的身子怎么变的透明了......”
她试图去触碰他的手,却穿过了那道影儿。
可苏宴却依旧笑着,他终是不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掩饰眼底的凄凉。是的,他笑着,笑的凄凉。
“珍重。”
他的音容笑貌明明还在自己眼前挥之不去,可是为什么直到最后,他却只留下两个字,就不声不响离开了。
水雾在那乌睫上凝成了霜,她的眼前逐渐朦胧,斑驳着掩饰不了的凄凉。
快要看不清那清朗的身影了。
.........
远处的那人心下一沉,纵使曲折迂回,千回百转,这魂魄终于是完璧归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