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俏等到夜深人静才敢回来。里里外外都是人,不敢冒险。好在人多嘈杂,并无人留意春俏。
两封信顺利送走,陈仪心里踏实了些。明日一早要开始请安,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到头,陈老太爷,刘老夫人两处请安,想想头疼。
第二天一早陈仪带着困意起床洗漱,眼睛半闭用了早饭,出门走了一会困意消散。两人往福禄堂而去。
陈老太爷已经起身。陈仪来时正赶上他用早饭,陪他又吃了些,说了会闲话。急急忙忙赶到刘老夫人那儿。
刘老夫人这里比福禄堂热闹多了。
陈仪昨天薅老太爷胡子事儿,陈二爷
没瞧见,他昨天回来迟,听得陈仪放出来,本想去瞧瞧,她早早睡下没见着面。今儿一早守在静心居想看看她再走。
陈仪规规矩矩给刘老夫人行了礼,刘老夫人问她用过了早点,随意交代几句小孩子家家不许挑食,多吃多长个儿。
陈二爷看着半年没见的陈仪,好像又长高了些,倒没像陈老太爷说得瘦的不成型。欣慰的点点头。陈仪这会子懒得理他,本以为他待她亲厚。这半年时间却一次没来探望,那点子亲厚也有限,旁的更指望不上。
几人说了些闲话,陈二爷转入正题:
“你今年五岁,过年六岁了。家中女孩四五岁上头便开始认字,咱们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说法,听说你和大哥在任上时,大哥就教你认字读书了?字练的如何?”
陈仪小脸一红。书读得还行,这字是真不能叫人,她老老实实回答:
“字写的不好。”
“往后有先生提点,多练练就好了。打今儿起你就跟着蓉姐儿一道,去先生那里读书吧。”
这倒是意外惊喜。出云阁打开,将来买书成了难题。能系统的学习,买些书来看也是正常的。
陈仪高兴的点头:
“是,二伯伯。”
陈岚蓉领了带陈仪去见先生的嘱咐,不情不愿往府学走去。路上板着脸,一句话也不和陈仪讲,陈仪乐的清闲自在。
忠勇伯府设有府学,专门请的女先生教女孩读书,女先生姓方,三十岁左右。因死了相公,家里困难,她自己读过几年书,便出来教教学生赚些银子贴补家用。
学堂里坐着七八个小姑娘,除了她和陈岚蓉,都是刘氏宗族里的小姐,陈岚蓉一来都对着她微笑打招呼,却没人搭理她。
方先生性格冷淡,大约是府里大人同她事先说过,见到陈仪并没问什么,只点点头,随手指了靠边座位给陈仪。
春俏上前一步要给她铺垫子拿纸笔,这些都是陈二爷吩咐人准备好给她的。方先生皱着眉头说:
“谁叫你进来的,小姐读书的地方,也是下人随意进出的?出去。”
春俏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篮子退出学堂。陈仪没说什么,俗世人情如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奴仆等同于财物买卖,方先生不许春俏进学堂实属正常。
陈仪自己收拾小书桌,将东西摆放整齐。
方先生问她:
“都读过什么书?”
“回先生,读过三字经,百家文,琼林幼学。”
“嗯,字呢?”
“字写的不好。”
“书读得倒是不少,字也要多练习。这样吧,这本字帖你拿着,今日先临十张大字,明天交上来。”方先生说完,递给陈仪一本清芳文集,陈仪点点头,接过来随意翻了翻。便自己磨墨,静下心开始临帖子。
方先生检查了各位小姐的功课,教了新的课程,陈仪才晓得这几位小姐,不过刚刚读到琼林幼学,怪不得方先生只叫她练字,这是想等大家进度赶上一起教。
上午时间过得快,巳时时分(十点多)便下了学。那些年纪稍长得的小姐们,下午还要来学习女红,陈仪年纪小倒是不用。陈岚蓉也不用,她有单独的先生教。
下了学方先生先走了。陈仪收拾东西也准备去寻春俏,还没走出学堂,就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叫住。
“喂,你别走!”
陈仪听出她语气不善,她年纪小力气小,势单力薄,可不敢跟她斗法。反而加快脚步外外走。
陈湘瑶见她越叫陈仪跑的越快,几个箭步冲过去,一下拦在陈仪面前,恼火的拦住她说:
“叫你没听见吗,跑什么!”
陈仪被她拦住去路,看她一副找茬的表情,心里微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遇到校园暴力这事儿。陈仪给她行了礼满脸真诚的问:
“这位姐姐叫我了?我还以为叫谁呢。”
陈湘瑶不同她废话,居高临下望着她,鄙夷的说:
“你就是陈仪?听说你的院子闹鬼。因为这个你被关在家里半年,天天闹鬼,想必你也带煞气,这是我特地给你求的镇鬼符,以后你来学堂就挂在脖子上,别害得我们跟着倒霉。”
说完塞给陈仪符咒。
陈仪低头一看,符咒比她脸都大。
这是欺负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吗?了然和尚给人写符咒,收到的人都是折叠好放在香囊里贴身存放。哪有这样赤裸裸挂在脖子上的?这要是天天挂脖子上进学堂,不被方先生打手板子,也得沦为笑柄。
偏陈湘瑶用得意洋洋的语气说:
“这都是为你好,你若是不肯带,明日你自己就跟方先生说,不想读书,还回你的鬼屋去吧!”
陈仪恼火,这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陈仪摆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摇摇头说:
“可是这个不管用啊。锁院子之前祖母就给我求了符咒,还找了道人念经,通通没有用,该闹还是闹……”
陈仪话没说完,陈湘瑶便不耐烦的打断她。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叫你带你就带着。你若不带,就不要来学堂!”
众小姐见两人起了争执,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把陈仪团团围在中间,想跑都跑不了。陈岚蓉站在一旁看热闹,和陈湘瑶时不时对视偷笑。
原来如此。
怪不得区区族中小姐敢这么和忠勇伯府长房长女耍横,原来是有二房架秧子撑腰。
陈仪念头一转,脸色大变,一手指着陈湘瑶身后放声尖叫,一手捂着眼睛说:
“我没拿没拿,别咬我别咬我!”
陈湘瑶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再看她指着自己身后,竟有些毛骨悚然。
“你干什么,叫什么叫,谁咬你了别乱说。”陈湘瑶故作镇定的说。
“不是你不是说你,你后面有,有鬼!”
众小姐一听陈湘瑶后面有鬼,通通吓得散开,远远的看着陈仪二人。七嘴八舌小声嘀咕说话。
“不会真有鬼吧?你看她那样不像假的。”
“就是说,她脸色都变了。”
“我听嬷嬷说,当初就是因为她爹阴魂不散,府里总闹鬼,不得已才锁门的,湘瑶叫她带符咒,不会是招了鬼的怒气,要缠着她吧?”
“太可怕了,我可不想被鬼缠身,我看最好还是离这个陈仪远点,我堂姐就是因为被鬼缠身,日日夜夜闹,现在都疯啦。”
……
陈湘瑶听着她们对话,吓得打哆嗦,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陈岚蓉可答应她,事成之后给她打一副桥会馆的头面首饰,得七八十两银子呢。
她强撑着说:
“少在这装神弄鬼,我又没做亏心事,才不怕鬼。”
“可是可是……”陈仪捂着眼睛的手指张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立即又紧紧闭上,吞吞吐吐脸色苍白的说:“它,它刚才在你身后,现在爬到你背上去了,舌头伸出老长,嘴里滴着血,正阴森森地笑,用舌头舔你的脸呢,它还说,还说你要用符咒害它,它要日日夜夜趴在你后背上,叫你陪它一起走,呜呜……太可怕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哇……”
陈仪说的鬼声鬼气,说完哇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往外跑,跑的声嘶力竭,众人被她说的正惊恐迟疑,陈仪转眼人就不见踪影。
她形容的实在太过细致,众人都觉得一个五岁小姑娘,若非亲眼所见,绝编不出这么个鬼话。
陈湘瑶,陈岚蓉都是脸色发白,惊疑不定。尤其是陈湘瑶,她隐隐感觉似乎真有个东西趴在身后,朝着她脖子吹气儿,冷嗖嗖地。
说到底她们不过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往日常听老人说鬼神不可招惹,见识又极其有限,才被陈仪三言两语给糊住,竟信了大半。
陈湘瑶吓得半死,哪里还管陈仪去留,连首饰也不想要了,哆哆嗦嗦赶紧拎着书篮子跑回家。惊慌过度半夜竟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烧了两日,药石无医最后把这事儿告诉家中长辈,长辈心疼之余赶紧找人来念经做法,折腾了好几日。陈湘瑶高烧才渐渐褪去。至那以后,学堂里在没人敢挑衅陈仪,都怕给自己招来鬼气。
陈仪乐的不行。
陈湘瑶是被吓着了,那天气温下降,她衣服穿的少感染了风寒。感冒发烧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才能好,她要不是听了信了她的话,吃上三五天药自然就好了。不过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