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心思飞转,轻轻柔柔地开口道:
“姨母,环儿有几句话想。其实真真假假口无凭。我虽不明白事情经过如何,可听到现在也略有几分了解胡嬷嬷既这孩子是君哥儿,仪姐儿似乎也愿意相信。毕竟姐弟连心,仪姐儿一时糊涂,被人蒙蔽也有可能。不如叫胡嬷嬷看,有何证据证明这孩子就是君哥儿。”
陈仪早在四年前做出那个决定,便知今日会有这一幕。自是想过各种应对方式。常夫人一番话语听着句句在理,实际上却给胡嬷嬷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不论胡嬷嬷拿出什么证据,她们都可以证据是她伪造,一切都是因为她心怀鬼胎,想要图谋不轨。刻意制造出来的。
陈仪悄悄对胡嬷嬷使了个眼色,胡嬷嬷会意。
摇了摇头,胡嬷嬷凄然道:
“奴婢不知这位夫人是何人,您得奴婢证据,奴婢拿不出来”
这话一出,刘老夫人心神一松。隐隐带着几分快意笑道:
“呵呵,拿出不证据。环姐儿你听听这话!”
“哎胡嬷嬷这话就叫人听不明白了。”常夫人心中暗喜,惋惜道:“无凭无据地,你叫姨母如何能信,便是我听着也不能信服。须知血脉一事,事关重大。嬷嬷最好仔细想想,若想不出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陈仪听到这话,斜眼看了看常夫人。
没想到这位远房姨母,竟是个狠角色。往日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娇滴滴怯生生,起话来如十来岁少女一般温文委婉,一张嘴便要置人于死地!倒是瞧了她!
可惜胡嬷嬷早有准备,闻言并不惊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拉着陈岚君
“这位夫人,老夫人,姐。奴婢不远千里长途跋涉。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将少爷带回忠勇伯府。奴婢自认对得起地良心。可今日回了府中,竟然被人诬构是别有居心。奴婢拿不出证据,少爷的眉眼长相就是最简单,最明显的证据。可你们既然不信,奴婢别无他法。老太太要打杀了事,不劳您费心,奴婢这就带着少爷。一根绳子吊死在县衙大门口,以证清白!”
完不管不顾,拉着陈岚君扭头就要走。
这话石破惊,一时激起千层波浪。
刘老夫人真真被气得心口腥甜!
这老货、这老狗、这该死得老东西!她竟敢用这样野蛮招数,赤裸裸地威胁自己。
刘老夫人怒气攻心,一时间头目森森,眼冒金星。好容易忍住怒气,刘老夫人厉声叫住她,冷笑连连道:
“站住,居然还敢大放厥词,在这里威胁于我!你以为你以死相逼,便怕了你了?我到要看看,看你今日能否出得了我这伯府大门!把门给我堵上,叫护院过来,给我打断她的腿!”
今日决不能叫胡嬷嬷和陈岚君出了伯府大门。若她真吊死在县衙大门,她有一百张嘴只怕也不清。
佟嬷嬷收到命令,应诺一声便要出去叫人。陈仪怎会容她得逞,一抬手,春俏立刻拦住她的去路。佟嬷嬷恼怒道:
“让开!”
“偏不!”春俏混不吝,干脆至极地回答。
刘老夫人摔了茶杯,碎片四溅。刘老夫人和春俏这贱婢不着,直接指着陈仪道:
“仪姐儿你想做什么?公然违背顶撞祖母,你可知这等大逆不孝的行为,我现在打死你也不会有人半个不字!”
陈仪仰着头,眼眶含泪,梗着脖子一叠声质问道:
“祖母,这是君儿,是我弟弟,是爹爹唯一的子嗣!祖母仪儿不孝,可祖母难道爱怜关心过孙儿吗?从胡嬷嬷进门开始,祖母一不问胡嬷嬷如何躲过追杀,二不问胡嬷嬷如何度过这四年。三不问胡嬷嬷如何千里迢迢回到府里。四不问君儿这些年过得好与不好别家长辈巴不得自家孙儿平安无事,即便是假得也要再三确定,恨不得以假做真。只您却不管真假,不问缘由,非要以真做假。敢问祖母,您又是什么居心?当初我回府之时,大门都不让我进,府中之人亦我乃假冒!如今您照葫芦画瓢,还要再来一回?莫非当真是我姐弟二人不是您的亲生孙儿孙女,便真这般容不下我们麽!”
这串诛心之言,正中刘老夫人心脉!她面如死灰,整个人气得索索发抖。
陈仪完还不罢休,抹去眼泪继续道:
“既然祖母容不下我们姐弟二人。这忠勇伯府容不下陈绍文遗孤。我陈仪待在这里还有何意义,不如随着胡嬷嬷一道,吊死在县衙大门。早些去见爹爹母亲,也好让祖母安心!胡嬷嬷,春俏杏儿我们走!”
“你敢!”
刘老夫人是真急了。
胡嬷嬷好打发,陈岚君可以不认。这陈仪却万万不能任由她如此行事。这时她千般懊恼万般悔恨,当时她急着处理掉胡嬷嬷,哪知还是慢了一步。她动作快陈仪动作更快,她还没来得及动手,陈仪便得了消息冲进来。
盘问?她压根没想过盘问,只想着通通打死了事!
这才给陈仪留下话柄。
但若此时要她妥协,如陈仪所细细盘问,此时却万万不是时候。
她心中明知,胡嬷嬷一个年老妇人,断不敢拿忠勇伯府子嗣作假。这男娃娃必定是陈岚君无疑。若叫她出这几年如何如何,陈仪有句话得对,旁人只盼以假做真,胡嬷嬷只要将话明白了,别陈岚君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她也只能当做真得!
她这一声令下,陈仪自然走不出去。
然而刘老夫人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双方僵持在一旁。屋内又陷入胶着死寂。
此时,忽然掌声响起。有人抚掌大笑,众人闻声而望。陈仪定睛一看,这人身穿青色长袍,袖口对襟处皆磨得泛白。脚上一双布鞋布满孔洞,看上去极其寒酸落魄。
陈仪略有诧异,方才闹哄哄地,全然没有在意另有一人站在一旁。
常夫人听到这人大笑,见姨母脸色铁青。她听到此处,晓得事情胶着不好办理。好在自己方才也没有错什么话,见这人无故大笑,皱眉出声质问道:
“你又是谁,怎地这般无礼!”
这人长相猥琐。对着常夫人嬉皮笑脸,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鼻涕齐齐而下,笑着道:
“无礼?夫人跟我谈礼义廉耻?某瞧着毫无廉耻之人却正是夫人和老夫人!如忠勇伯府这般为父为母为长辈者,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夫人问我是谁,某不过是无名人,姓韩名四平。韩某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不足道哉!”
“好叫夫人知晓,韩某乃是丹阳郡人士。这位胡嬷嬷当初流落在外,是韩某之友救下胡嬷嬷。当初胡嬷嬷身受重伤,几乎丧命。昏迷数月方才转醒。”
“韩某老友念着胡嬷嬷忠贞,心照料。胡嬷嬷当时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直到前几日方才好转。刚能起身下床走路,便急急带着她家少爷,回到这心心念念的忠勇伯府。谁又能料到一回到这里,老夫人便要喊打喊杀。哈哈哈哈……”
韩四平又是连连拍手大笑:
“太也可笑,实在可笑!”
刘老夫人声色厉茬,叱责道:
“闭嘴!忠勇伯府哪有你放肆得份,来人”
“老夫人又要叫人将韩某也打死在忠勇伯府麽?我劝老夫人还是别做无用功。韩某有一句话还未曾告之老夫人韩某虽是一介布衣,却有不少良师益友在朝为官。官儿虽做得不大,可恰恰有那么几分薄面。比如救了这胡嬷嬷之人,便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人称“寒山先生”。想必老夫人有所耳闻罢。老夫人您,若寒山先生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救地人,回了家却叫人打死了,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气,气得七窍生烟,继而上门问责呢?”
刘老夫人早就气昏了头,好不容易忍着怒火听他完,立即怒叱道:
“什么寒山先生暖山先生,老身从未听过。你还敢在此威胁于我,你”
“你得是谁?寒山先生?”忽然有人推开众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陈二爷夫妇,并陈三爷夫妇。四人听闻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陈家文进门便听得韩四平了这通话,开口询问道。
韩四平望着陈家文,面上轻佻鄙夷,并不回答。
陈家文端端正正向他行礼,恭声问道:
“韩兄方才所,可是寒山先生?”
他态度和煦诚恳,韩四平不好不回答,收起那副来不羁模样,回礼道:
“正是。”
“可是桃李满下的寒山先生?”
“正是!”
陈家文连忙对着韩四平拱手深深施了一礼。诚挚而歉意地道:
“家母方才一时气急这才胡言乱语。并非有意冒犯,在此向韩兄声抱歉,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千万莫要见怪!”
刘老夫人见儿子上来如此作态,更是火上浇油,对着儿子怒目相视,叫道:
“家哥儿你眼里还有没有为娘了!姓韩的,你以为认识几个芝麻官,就敢到我忠勇伯府来闹事!真是痴人梦,来人,将这些贼人给我绑了”
“母亲慎言!”陈家文被亲娘这口吻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出声制止道:“母亲可知当今圣上最为推崇之人,便是这寒山先生,曾亲口赞誉先生:诗画双绝,不愧为元微朝一等一的大文豪!母亲这般信口胡言,莫非要连儿子的命,全府上下众饶命,一起拉着陪葬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