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正是极寒冷的时候,摩斯的医官的额间却不断冒着细汗,汗水侵蚀里衣,在遇吹进帐子里的寒风,他浑身就是一哆嗦。
医官是土生土长的摩斯人,听不懂中原的语言,叶只圭亦听不懂摩斯语言,两人连说带比划了半天,犹如鸡同鸭讲,谁也没明白谁,却都急红了脸。
帐外是马匹疾驰而停的声音,叶只圭和霜儿都警觉起来。
“姐夫,你可算回来了,这老头看了半天,姐姐还是没醒,问他话也答不出,真实急死人了。”一看来人是独孤烈,叶只圭连忙跑上前急切说道。
“姐夫?娶中原媳妇儿,还附送小舅子?”跟着独孤烈一同进帐的完颜达尔打趣道。
“你又是何人?”叶只圭往独孤烈身后靠了几分,警觉问道。
“自然是你兄长了,中原不是自诩礼仪之邦?见到兄长还不行礼?”完颜达尔见这孩子有趣,忍不住拿他打趣。
叶只圭察觉他并无危险,就不甘示弱地插着腰回答,“我只知兄长是万炎朝太子,不知还有其他兄长。”
“嘿,你这小屁孩。”完颜达尔气极反笑,“怎的不识好歹?”
独孤烈无心理睬二人的胡闹,径直走到床边,见诸葛青卿仍是昏迷,就忍不住蹙眉问道:“如何?”
医官连忙跪伏于地,小心答道:“”中原人的体质与我族人有异,小人已试了十余种疗法,仍不见效,贵人的病,恐怕只有中原大夫才能医治。”
中原大夫?眼下去哪找中原大夫,等翻滚天门山来回两天路程,诸葛青卿怕就熬不过去了。
“中原大夫?”完颜达尔一拍脑门儿说道,“巧了,还真有一人。”
“在哪?”独孤烈立即问道。
“现在我门下。”
“去带来!”独孤烈对帐外守卫下令。
完颜达尔却拦住了,“此人性子古怪,还是我亲自去领。”
完颜达尔所说之人,是他年初与万炎朝的一场战役中,俘获的一名万炎朝随军大夫。
收兵回王庭途中,因完颜达尔受了箭伤,失学过多,几度昏迷。摩斯随军郎中由于药草不齐都束手无策,手下一副将提议可让中原大夫试试。那中原大夫犹豫再三,才勉强应承医治,不料只用几支纤细银针便将完颜达尔伤口血水止住。
回到王庭后,完颜达尔听闻此事便召见了那中原大夫,岂料那中原大夫二十几岁清雅儒生模样,性子却孤傲的很,作为战俘,见了右贤王非但不行跪拜之礼,更是目斜他处,根本不正眼看完颜达尔。
完颜达尔本就是粗旷性子,见不得文人酸溜模样,三问不答,便气不打一出来。拔刀就要杀他,那人也丝毫不畏惧,站直了身子就要受死。
好在副将及时劝阻,完颜达尔才愤然将刀插回鞘中,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养在门下。
而这中原大夫,一日三餐照食,只是不与人说话也不给摩斯族人看病,每日就在帐内摆弄银针,完颜达尔只道是怪人一个,也随他了。
没想到今日,倒还有了用处,只是不知这怪人愿不愿前去。
帐内,古西风一袭白色长袍,腰间束带,发丝整齐高盘,仍是一副中原打扮,跪坐于书案边,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
完颜达尔一把掀开帘帐,风风火火便闯进古西风的帐内。
原本正在试针的古西风,被这鲁莽的闯入微惊了一下,又很快定了心神,拿针的手依旧沉稳。
见古西风泰然而坐,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完颜达尔颇有些尴尬气恼,刚想破口呵斥,又想到此番来意,干咳两声,说道:“喂,你天天扎着布偶人不觉乏味嘛?跟我走,带你扎真人去!”
古西风仿若无闻,依旧坐着并不搭理他。
“你……”用摩斯语咒骂几句,讽刺说道:“我听闻中原有一词叫医者仁心,我看不尽然。”
古西风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眼眸紧了几分,那日那个摩斯副将就是用这句话劝说他为右贤王医治,但出手之后他内心一直十分煎熬,自己作为战俘救了敌国主帅,与叛国何异。
见古西风有了细微反应,完颜达尔又继续说道:“罢了,就怪那中原姑娘命数不好,中原大夫不肯出手相救,反正都是你们中原人的事,我也懒得管。”
说罢,完颜达尔就佯装要走。
“且慢。”古西风开口,手上已在收拾银针,“我随你去。”
完颜达尔心内得意,嘴上却说道:“呦呵,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是个哑人。”
古西风也不搭理,起身整了整衣冠,就随他出帐。
大帐内,独孤烈守坐床边,一双剑眉紧蹙着。
见仍昏迷不醒的姐姐,叶只圭急得快要哭了,帐内炭火生的很暖,他却一直往帐外张望。
“来了来了!”突然,叶只圭在门帘出激动喊道。远处那驾马人中原服饰过于抢眼,以至于叶只圭一眼便猜出来人是大夫。
古西风下马进账,打量了一眼门边的叶只圭,微点了点以示见面礼书。
“大夫,您快来救救我姐姐。”叶只圭急切领着古西风往床边走。
独孤烈退出一位让古西风坐诊,古西风便坐定诊脉,并不理会独孤烈,纵使一入内,从服饰上他便看出此人是摩斯大汗。
完颜达尔站在门帘旁,翻着白眼啐了口,自语道:“狂妄无礼。”
古西风搭上诸葛青卿的脉络,眉间陡然蹙紧,伤寒入骨,气郁不畅,高热症状数日有余,想必是来的途中染了风寒,加之水土不服导致病症加重。
古西风诊脉时,也有意无意的打量床上女子,秀美的面容一眼便能看出是中原的女子,再看她的发髻饰物当是贵族世家以上,手指擅长白皙,肤质细腻,十指未沾阳春水,是双书画抚琴的手。
被俘近一年的古西风,自然不知道和亲之事,只是不解,这等高贵的女子为何会落于摩斯帐内。
“你做什么?”见古西风挽起诸葛青卿的衣袖准备扎针,独孤烈警觉喝道。
“医治。”古西风自然感受到,独孤烈差点拔刀而出的杀气,平淡开口。
“姐夫,我见过宫中太医治病时用过此法,我记得他们管这个叫做针灸。”见独孤烈动怒,叶只圭连忙上前解释。
独孤烈半信半疑地看了叶只圭一眼,这小孩为了他姐姐应当不会说谎,但是心中仍是觉得不妥,对霜儿喝令道:“你来替她起衣。”
又扭头对叶只圭和完颜达尔说道:“你们都先退下。”
完颜达尔耸耸肩,施了个告退礼,便出去了,叶只圭踌躇半天,不放心的看了几眼床上的姐姐,又碍于姐夫气场的震慑,也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你仔细施针,不许碰到她,出了差池,孤一刀杀了你。”独孤烈冷言道。
古西风捻针的手顿了顿,心有疑虑,却还是没有答话。
那中原小子唤床上女子姐姐,唤摩斯大汗姐夫?他刚刚还提到了宫中,难不成他们是来自皇室,这女子莫非是万炎朝的公主?!
古西风强稳了稳心神,才不至于施针出差池,想他自幼随师父学医,除了济世救人,也是步入仕途的一个门道,若能入宫进了太医院,名扬天下也指日可待。却不曾想,连皇宫的城门都没见到,就被当地县官安排随军出征摩斯,而只一场万炎军队大败,自己也成了战俘,入仕为官的梦想也就此破灭。
扎下最后一针,古西风暗暗松了口气,对霜儿说道:“我写一服药方,你照着煎煮,一日三次喂公主服下。”
霜儿连连点头答应。
婢女没有反驳,她果然是万炎的公主。
“她何时能醒?”独孤烈皱眉问道。
“一炷香功夫。”古西风已经跪坐在书案旁,书写药方。
独孤烈看着手上,头上都扎着针的诸葛青卿,觉得不安又心疼,坐在床边轻握着她滚烫的手,心道,若一炷香她没醒,他便一刀了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