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被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得够呛,幸亏无碍,但夜里一直没能睡好,清晨刚有些睡意,又被震天的鞭炮声惊醒。
“芍药,芍药。”
到底是哪个混蛋这么闲,被我揪出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芍药端着水盆,乐呵呵的推门进来。
“小姐。”
习惯所致,长安还是下了床,开始洗漱。
“外面发生了何事,这般吵?”
芍药掩着唇偷笑,道,“小姐,还不是你的债嘛。”
“什么?”
我哪来的债?
“情债呀,路公子在府门口等你一同去沁园听戏呢。”
长安被水呛到,咳个不停,路轩云这个小兔崽子是皮又痒了吗?
“咳咳,不去。”
芍药轻声道,“这是老爷答应的......”
爹爹不是和我一样愿搭理他吗,怎么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去问个明白。
“爹爹现在在府里还是铺子里?”
芍药为难道,“老爷昨晚因事去了趟杭州铺子,十天半个月应该是回不来的。”
长乐是是万掌柜万贯年轻时在湖边捡来的孩子,一直视若己出,再加上万贯发妻早亡,而后不愿再娶,所以就更加宠她这个独女了,当然,长乐也很敬爱他。
长乐叹了口气,“那,给我梳妆吧。”
爹爹既然答应,肯定也有他的道理,到底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不就是听个戏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谅路轩云也不敢整什么幺蛾子。
当长乐出现在府门口的时候,真的很后悔她今早做的决定。
眼前一片的红,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娶亲。地上全是鞭炮用完之后的残渣,现下周围都还有着难散的烟气,仆人穿着身红衣在那吹着唢呐敲着锣,当然,骑在马上的路轩云也不例外,大红衣袍,一口大白牙熠熠闪光。
对了,马脖子上还绑着红色的彩带。
说起来路轩云长得也算俊朗,但不知为何,她此刻脑子里蹦出一个词。
人模狗样。
看着满地残渣,忍着把他胖揍一顿的冲动,长乐咬牙切齿道,“你们给我停,吵死了,路轩云,你皮又痒了?”
“哪能呢?不是能邀你去听戏,高兴嘛!”路轩云赶紧挥手让他们停下。
说起来,他是真的很高兴,大清早就爬起来挑了一件最喜庆最骚气的红衣服,就是为了讨个吉利。
他自信的觉得今日能把万长乐一举拿下,当然,他根本不知道万长乐想要打死他的心有多么强烈。
唉,与他多说无益,早去早回吧,长乐直接上了马车,芍药紧跟其后,关门帘前,嗔娇的瞪了他一眼。
路轩云被她一勾,害怕被人发现,咳了两声作为掩饰,立刻指挥车马前行。
“小姐,困了就歇息一会儿,等等到了,芍药会叫你的。”
“好。”长乐注意到丫头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镯,也没多在意,抓紧时间休息,毕竟一个晚上没有睡觉,实在是太困了。
芍药惊出了一身汗,心虚的摘下那个成色极好的金镯子,藏进了衣袖。
希望小姐不要起了疑心。
“娇莺欲语,眼见春如许,寸草心,怎报得春光一二......”
沁园高朋满座,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听着让人心酥,今日唱的是沁园最出名的——牡丹亭。
后台,老班主和一面纱女子相聊甚欢。
老班主感叹道,“牡丹啊,她仅有你的十分之一。”
牡丹把眸子从台上收回来,看着他道,“老班主,你再怎么夸,今日我也得走了。”
牡丹亭,他早已烂熟于心,今日她看完最后一遍,便要离开回州了。
那一眼美的过分,老班主略略心惊,好好定了定神。唉,都已经相处了那么多年了......
都说美人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怎么到她这里就一点儿也不管用了呢?
老班主现在还记得她六岁时,被赌鬼爹卖进了戏班子,那是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老班主也是心善之人,看她实在可怜,便让她打打杂,一打杂便是十年。一年前,牡丹来到了他的跟前,讲完一句话后,便唱了一段牡丹亭。后来,他们成了回州最好的戏班子,当然是因为她。
牡丹的那句话,很简单:一年之后,让我离开。
老班主深知她会让他大赚一笔,便答应了。那一年,因为牡丹的存在,他赚了这辈子都没想过的钱,还买下了最大的戏院——沁园。他也信守承诺,放她离开。
“老班主,谢谢您。”
他知道牡丹是谢他多年的养育之恩,这么想来,心里倒是愈加不舍了,刚要说些伤感的话,她却轻笑起来。
“老班主,我想唱游园惊梦。”
“......好。”
老班主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肯定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长乐无视路轩云在一旁絮絮叨叨,兀自打着瞌睡。
她实在不喜听戏,长这么大一说要去听戏,她就从来就没有参与过一次,对她来说,还不如与拳脚师傅过两招来的有趣。
新的杜丽娘迈着小碎步上台,沁园突然安静下来,人们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曲尽其妙,动人心弦。
游鱼出听的精湛唱腔,带着愁,藏着娇,一下子把长乐的困意唱散了,她好奇的的望着戏台上的人儿。
她穿着绣着翩翩飞蝶的浅粉色花帔,领子是如意云头,下摆及膝,露出半截马面裙。
身姿曼妙,一颦一笑皆是绝,那一双瑞凤眼含情脉脉,水色的眸子更是勾人心魄。
这似曾相识的水色眸子?对了,她就是上元夜遇上的那位面纱女子!
长乐人生中第一次那么专注的听戏,竟觉得还不错。
瞧她也不打瞌睡了,牡丹这一出唱完,便要下台。
他也该离开了。
“牡丹,别走呀,陪大爷好好玩玩怎么样?”
油腻猥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在回州那蛮横多年的马员外,他腆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色眯眯的盯着台上的美人儿。
老班主连忙出来当和事佬,一边把牡丹推回后台,一边道,“原来是马员外啊......”
“别他娘给老子废话,这个牡丹老子要定了,你开个价吧。”
马员外悠闲的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直接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示意个眼神,身边的一群小厮掏出棍棒,直接上去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