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州城回荡着幽呜玲琅的萧声，如泣如诉，若虚若幻。

两个打更人听到乐声，打了好几个大哈欠，便倒地瞌睡起来，看门的大黄狗感知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可狂吠几声后，也不受控制的犯起了困，苦读的书生一头砸向了堆积如山的书卷，幸好没有悬梁，要不然明早醒来铁定变成大秃头。

渐渐的，整个回州城都陷入了深眠。

清冷女子一身深青，踏云而来，她神态自若的吹着玉萧，而她的身后跟着一只墨色的狐狸。

虽然狐二不想以这么丢人的形象出现，但唯有这样，才不会被这眠萧惑住。因为，原型的墨狐是没有听觉的。

寻着月老一路留下的红线，他们找到了万府。

狐二立即变为人形，催促道，“小花仙，快点吧。”

栖若点点头，刚要抛出眠萧，就听到了异声。

“栖若小仙。”

“孽畜。”

他们后过头，是玉鹤上仙和绛戈上仙！

今儿个真是冤家路窄啊，前几日，栖若被玉鹤打伤，千年前，狐二被绛戈打伤，还被扔进了满是人类陷阱的小树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狐二忍不住打起了嘴炮，道，“哟，本大爷看看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六界第一备胎——绛戈上仙啊，这千年过去了，还没能转正啊?啧啧。”

“你！”

这只死狐狸，还有脸说我?

“孽畜，千年前你只能日日眼巴巴的瞧着凰翎兮年郎情妾意，还死活赖在他们家不走，纵观六界，谁能有你的皮厚啊?”

“呵，你家玉鹤做不到的事情我大哥能做到，羡慕了吧哈哈哈哈。”

“你！”

两个白痴！

栖若无奈: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吵的啊？

“放肆。”

玉鹤甩出一掌，却打在了无形的结界之上，瞬间消弭。

“哎呀，我家小花仙真是反应迅速呀，让哥哥亲亲。”

“滚。”

栖若在玉鹤出掌之前，早早抛出了眠萧。

眠萧，上古神器，除了可以揍出催眠曲，还可以化作无形结界，笼罩一方，持续时间为一个时辰，无所能破，但需要靠吸食百年月光作为能量，所以百年只可使用一次，并只能在夜晚使用。

“六界第一大备胎，来打我呀，来打我呀！”狐二又是吐舌头又是拍屁股的挑衅，绛戈气的跳脚。

“孽畜，一个时辰过后，老子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大备胎，大备胎，略略略......”

“死狐狸，你闭嘴！”

......

两个神经病。

栖若不像狐二那么无聊，她暗自担心起来:千万要在这一个时辰内解决啊月和仙翁，不然我和狐二绝对不可能打得过这两位万年修为的仙岛尊神的，她也发现了一个问题，玉鹤上仙这个急性子，怎么今日看起来反而气定神闲呢?

她并不着急。

栖若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但不知到底出在了何处，正思考着，可耳边哇哇的吵骂声还是不停。

“死矮子，还上仙呢，比我矮了足足一个头，侏儒！”

“孽障，还妖王呢，黑的和焦碳一样，黑狗！”

“闭嘴！”

栖若和玉鹤不耐烦道。

两人都不约而同怂了一下，立马闭上了嘴，隔着结界背靠背坐下，然后回头看对方一眼，竟莫名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味道，颇像一对难兄难弟。

月盘藏于云中，天地又昏暗了几分，开始起风了，他们都察觉出了异动。

霎时间，下起了雨，不如往常的淅淅沥沥，由小转大，而一上来便是瓢泼之势，砸在脸上生疼，街上的花花叶叶都被打落了不少。

栖若知道时间差不多了，长臂一挥，大喊，“收。”

眠萧落入她的手中，结界瞬间消失，狐二和绛戈摔在了一起，两人幼稚的扭打起来。

“黑狗，我掐死你。”

“矮子，你死定了。”

唉，刚刚还惺惺相惜呢，这男人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天空响起了可怖的惊雷，一下又一下击打着地面，每一下都把大地打出百米的巨大裂痕，激起一阵又一阵呛鼻的浓烟。

忽然，雷中分出九缕细细的金光飞进了万府。

魄为十缕金光构成，少一缕就不能为魄，那今日我便毁了一缕，凰翎，我说过的，定会毁了你。

玉鹤以金针扎向自己的颈上大穴，逼迫自己使出了十成力，眼珠瞬间通红，她挥出了炙炎鞭。

栖若一看情况不对，以自己的修为不可能扛的住，但是还是挡在了金光的面前。

这个蠢花仙，你这样会灰飞烟灭的！狐二想都没想，飞身一跃，抱住了她。

在栖若吃惊的目光下，天地响起了不亚于那惊雷的巨声，随后便安静下来。

“狐二！”

栖若清楚的记得他被重伤之后，脸上暴起的一根根青筋，他紧抱住的臂弯，以及合上眼睛时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本大爷从不欠人情。”

他变回了原型，吐出一颗破碎的黑色珠子后，便晕死了过去。

“以肉身相搏，你们两人都活不下来，这个孽畜用了妖王的内丹做屏障，可勉强保下了你，可他。”

玉鹤残忍一笑，擦去了自己嘴角的血，道，“死生难定，但本君可以送你们一程。”

本来绛戈的确是恨死那只死狐狸，恨不得扒皮抽筋，吃他肉喝他血，但是看他这副模样，莫名的于心不忍，连忙拉住她的手臂，道，“玉鹤，别，赶尽杀绝啊......”

“松开。”

绛戈被她一瞪，讪讪的松开手。

玉鹤又挥起了炙炎鞭，栖若没有逃跑，选择放弃抵抗，只是紧紧抱着狐二。

那一瞬间，栖若回想起这千年光阴。

我本是池塘中的一只仅活了一载的荷花小妖，幸得兮年上仙抬爱，得以为仙，本本分分的在白茸仙境侍奉千年，日子千篇一律，死生于我，并无大别，今日若是死了，也算是报得主上的恩情了。

可，这只臭狐狸却因为救我而死，那，我该怎么还他呢?

那，便陪他一起死吧。

长鞭切过风的声音格外刺耳，在黑夜中宛如一只巨蟒正吐着骇人的信子，栖若闭上了眼睛。

“两个死孩子，一点也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