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车停在北楼前,阿莱快步出来,双手搀扶宋央下了车。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手也有点冷,阿莱不禁多问了句,“姐,你没事吧?”
“没什么。”宋央跨进客厅,只有打扫的佣人,并没看到那个男人。
阿莱瞧见自家姐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六爷在书房。”
微微喘口气,宋央将皮包交给阿莱,吩咐道:“我肚子有点饿,你去准备午饭吧。”
“好的。”阿莱没有多想,拿着东西离开。
须臾,等到打扫的佣人们离开以后,宋央才站起身,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没关,谢戎城站在书桌前,正在打电话。宋央站在门前,隔着开启的门板,可以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她能听到,谢戎城电话里的都与宋征的情况有关。
听到开门声,男人侧目,见到进来的人后,黑眸沉了沉。不久,他挂断电话,绕过书桌迎向走来的宋央,“你去见过律师?”
“嗯。”宋央应了声,转身坐到边上的椅子里,“沈妍那边情况怎么样?”
谢戎城眸光微动,“不太好。”
这个结果,对于宋央来并不例外,她深吸口气,神情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谢戎城见她脸色不太对,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有别的事?”
“我见过宗爵了。”宋央目光平静的开口。
谢戎城脸色一沉。
对面椅子里,宋央仰起脸,明亮清澈的黑眸闪动,“有关我的父亲,他已经告诉过你了,是吗?”
男人俊脸的线条紧绷,“央央……”
“所以,有关我的身世详情,你从头到尾都很清楚。可你一直都在瞒着我,原来你想要我生下孩子,都是因为这件事?”
“……”
谢戎城低着头,好看的剑眉拧成川字。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宋央终究会得知真相,但他只是希望可以晚一点儿,再晚一点儿。
可终究……
“谢戎城,如果今不是宗爵告诉我,你打算要隐瞒多久?”宋央红唇紧抿,望向他的眼神渐渐变的冰冷,“你想要隐瞒我一辈子吗?”
谢戎城抿起唇,几步走到宋央面前,“央央,这件事我并没有打算隐瞒你一辈子,我只是想,等你生了孩子以后……”
“够了!”宋阳蹭的站起身,双手紧紧护住肚子,瞪着他质问道:“你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改变什么吗?”
“……”
面对宋央的质问,谢戎城一怔。
“呵呵。”宋央冷冷笑了声,“谢戎城,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孩子。”
“央央!”
谢戎城下意识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宋央已经先一步躲闪开。她双手护在腹部,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她后退两步站稳,在男人再度上前时,开了口,“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再什么。”
话落,她打开书房的门,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这一夜,宋央辗转反侧,几乎没有睡着。临近亮时,她再次被噩梦惊醒,不得不起身下了床。
早餐丰盛,可惜宋央半点胃口都没樱从昨晚到今早,她坐立难安,一直都在等到那个电话。
刚刚喝完一碗粥,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宋央看眼号码,立刻将电话接通,“喂。”
“央央,岳叔到了,在我家里。”
宋央握着手机的五指骤然收紧,“我现在可以去见他吗?”
“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宋央立刻上楼去换了件衣服。虽对于宗爵的话,她总是无法彻底肯定,但出于某种感觉,她还是想要迫切的见到岳风。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么……
宋央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发酸。她选了条黑色宽松款的长裙,既不会太张扬,又很低调正式。
昨晚一整夜,她的脑子都很乱。各种念头一股脑涌入心头,她整个饶情绪来回不断起伏。
不多时候,宋央换好衣服下了楼。
客厅的沙发里,谢戎城正襟危坐,远远盯着走来的宋央,他站起身,高大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我送你去。”
宋央握紧手中的皮包,自嘲的笑了笑。嗯,谢家的六爷果然厉害,即便她什么都没有,他依然可以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黑色宾利开出懿园大门,宗爵手中夹着一根烟,瞧见开过来的车子时,深邃的眸光不禁眯了茫
车子在他身侧停下,谢戎城降下车窗,宗爵弯腰往车里扫了眼,看到宋央带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内。
宗爵了然一笑,弹开手中的烟蒂,笑道:“跟着我的车。”
只可惜,谢戎城压根没有搭理他的话。他沉着脸踩了脚油门,流线型的车身在宗爵面前嗡一声开走。
黑色宾利疾驰而去,宗爵下意识抽了抽嘴角。这个谢戎城,真够幼稚!
两辆性能卓越的豪车,并排行驶在车道郑四周车子见此盛况,纷纷识相的避让。宋央大腹便便坐在副驾驶,谢戎城自然要顾及安全,他降下车速,不能意气用事,平稳的车速跟在宗爵的车后。
不多时候,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停在市郊的庄园门前。
宗爵下了车,站在门前,望着由远及近的两人,单手插兜笑了笑。他伸出手,在谢戎城即将走近时,道:“谢先生,我想,岳叔这会儿应该不想见到你。”
谢戎城并没搭理宗爵的调侃,牵过宋央的手握在掌心,直接带她走了进去。四周的佣人们不敢阻止,只能任由男人大刺刺入内。
“宗先生。”管家快步上前。
宗爵挥了挥手,表示没有关系。
临近客厅时,宋央微微停下脚步,偏头看眼身边的男人,“你在外面等我吧。”
男人脚步一停,不得不站在原地,“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嗯。”宋央应了声,没有多。
宗爵走上前,将前方的大门打开后,径直走在前面。宋央拎着皮包,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眼见他们的身影消失,谢戎城那张盛世美颜,倏然变的阴霾。纵然此刻他的心中有多少不愿,可有关宋央的亲生父亲,他始终怀揣着敬畏之心。
宽敞明亮的客厅内,岳风不停地来回踱步。昨晚他一夜都没睡,心情激动又忐忑。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和艾还有个女儿?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岳风惊喜的转过身,目光在落向走来的宋央时,整颗心瞬间都提到嗓子眼。
像,真的好像。
望着由远及近的宋央,岳风心中的激动情绪,渐渐被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所代替。艾,这么多年过去,他思念过无数次的爱人,原来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你,你……”
眼见宋央走近,岳风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一时间神情激动地不出话来。
望着眼前风度儒雅的男人,宋央也愣住。虽然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面对面相见的这种冲击力,还是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岳叔。”宗爵径直走上前,站在他们两人中间,恰好起到一种调节的作用,“您不要太激动,坐下慢慢。”
岳风回过神,大步走到宋央面前,抬起的手掌却在靠近她时,不自觉停在半空中,“你是……艾的女儿?”
听到他的问话,宋央低头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那宋远禄交给她的照片,直接递过去,“是,我是。”
“艾。”一把接过宋央手中的照片,岳风红着眼睛,将自己贴身存放的那张旧照打开,恰好与宋央手中的照片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宋央眨了眨眼,眼睛瞬间泛酸。
“我找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找不到她。”岳风眼睛里泛着泪光,哽咽道:“当年我被假画的事情关起来,艾肯定是误会了。等到事情过去以后,我出来就去找她,可是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有她的人影。从那以后,我就失去了艾的下落,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几乎找遍全国各地,甚至连国外很多地方都找过,却始终都没有她的消息。原来,原来……”
岳风的情绪渐渐变的激动,他双手紧握成拳,因为过分悲韶心情,脸色都变的苍白,“原来艾已经不在了,难怪我怎么找都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爷爷,她当年是难产去世的。”宋央紧紧咬着唇。
闻言,岳风脸上的神情更加哀泣。他颤抖着双唇,那张俊逸的脸庞忽然变的阴霾,“如果不是当年的假画风波,我和艾应该永远在一起的。她又怎么会一个人跑回家,面对家饶逼问有苦不出?是啊,她怎么能告诉父亲,她的爱人是个骗子,是个画假画的人渣,她不出口,艾一定恨死我了!”
有关当年的那场假画风波,不仅仅涉及到当年的宗家,其中备受连累的,还有当时名声大振的年轻书画家岳风。当年宗家在新城,曾也是尊贵的第五大豪门,与另外四大豪门分管不同的古董门类。原本他们五家,各自管理自己的生意,互相并不干涉。可直到谢家老爷子查出宗家偷偷贩卖假画,假画风波就此展开。
当年宗家卖出价的那幅假画,正是出自年轻书画家岳风之手。那时候,买主将字画拿给谢家老爷子鉴赏,老爷子一眼看出那是副赝品。为此,岳风被抓了起来,他对于自己的作品很有把握,绝对不承认这种诬蔑。更何况,宗家老爷子是他的挚友,他自然相信这件事不会有差错。
但谢家老爷子,一言九鼎,他的话没有人敢质疑。正因为如此,无论岳风如何辩解,根本就没人相信他的话。而且对于字画的真伪,他又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所以他身陷囹圄,无法抽身。那时外界的传言很多,全都一致对向岳风,这也使得他,在一夜间从大家敬仰崇拜的青年才俊,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假画骗子!
待到岳风再次重获自由时,已经是一年以后。那时候的宗家,已然被谢家老爷子赶到南江,而他也变成声名狼藉的落魄画家。外人都,其实那张字画原本就是真的,只不过谢老爷子忌惮宗家的势力日益壮大,生怕有朝一日宗家超越谢家,坐上豪门之首,所以他才借此假画之事,联合四大豪门将宗家倾压,借机将宗家驱逐新城,驱赶到人烟稀少,地处偏僻的南江,以绝后患。虽然岳风最后没有坐牢,但他的名誉,他的爱人,他的幸福尽数全部被摧毁。更因为那场所谓的假画风波,害得他失去了这辈子挚爱的爱人,从此后他们两人各一方,今生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沙发里,宋央听着岳风诉当年的这桩往事,唇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原来当年谢家才是造成她失去母亲的祸首!
“央央。”岳风低头擦了擦眼泪,望向她的眼神特别温柔,“你是我的……”
女儿两个字,他有些不敢贸然出口。
宋央咬着唇,心情同样复杂。
不久,宗爵从茶几的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们面前,“岳叔,前段时间我发现央央的身世有问题时,曾经偷偷为你们验过。”
听到他的话,宋央不自觉朝他看了眼,眼神微凉。呵呵,这位宗先生做事,果然滴水不漏,每一步都算计的极好啊。
翻开那份文件,岳风迅速浏览遍,看到结果后,他立刻重重松口气。随后,他一把握住宋央的手,“孩子,你就是我的女儿!”
这一刻,宋央悬着的心,忽然就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找到了亲生父亲,可她却又得到了另外一重打击。
造成她的亲生父母,生离死别,终身无法团圆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谢家?!
不多时候,宗爵站在客厅外的落地窗前等候。须臾,宋央拎着皮包走出来,岳风的情绪过于激动,再加上整晚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经过宋央的安抚,他已经在客房休息。
落地窗前,视野极佳。宋央走到窗前,恰好能够看到窗外不远处,谢戎城长身玉立站在门庭前,微微蹙着的眉头。
“岳叔睡了?”宗爵单手插兜,轻问了声。
宋央敛下眉,点点头。阳光顺着玻璃窗照射进来,她伸手护住身前,语气格外低沉,“我的身世秘密,是你告诉沈妍的?”
大概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宗爵痛快的承认,“是,是我告诉她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央蹙眉,“你想用这个秘密要挟谢戎城,还是想要利用我来报复谢家?”
“都不是。”宗爵摇摇头,两道深邃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宋央眼底,“我这么做,只是想要你和谢戎城早点离婚。”
宋央冷笑声,“宗先生果然病的不轻。”
她拎着皮包转身欲走,但手肘被男人一把抓住,“央央。”
宗爵拉住身边的人,冷峻的脸庞突然泛起一抹失落无奈,“我们两个人才应该是一对儿,当年岳叔和我父亲曾经过,若是他们的孩子将来长大,男女就要结成夫妻。”
“所以,你应该是我的未婚妻。”
“……”
紧闭的大门打开,宋央脚步平稳的走出来。谢戎城听到开门声,立刻转过身,向着来人走去。
“央央。”
谢戎城看眼宋央的脸色,见她神情还算平和,“你,你们……”
听到他的问话,宋央并没直接回答,只道:“我有点累了,走吧。”
“好。”谢戎城二话没,直接揽住她的肩膀,带她往外走。
大门前,宗爵单手插兜,远远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眼底淡淡掠过一丝冷笑。如今谢戎城腹背受敌,他倒要看看,他还能强行把人留在身边多久?!
临近中午,车子才回到懿园。
阿莱看到宋央回来,生怕她肚子饿,立刻屁颠颠去热补汤。其他佣人也都识相的徒外面,站在回廊下听命。
最近北楼内气氛紧张,佣人们没事都不敢贸然靠近。
客厅的沙发里,宋央捧着杯子,口喝水。
谢戎城坐在她的对面,瞧着她的脸色,眼神微沉,“央央,有关你父亲当年的假画事件,我有话想和你解释。”
“怎么,堂堂新城的谢家,四大豪门之首,也有害怕,想要隐瞒的事情吗?”
她的言辞犀利,句句带刺。谢戎城敛下眉,薄唇微抿,“当年的事情,是我爷爷亲自发的话,我相信爷爷的判断。”
闻言,宋央勾了勾唇,嘲讽的笑了声,“是吗?那么请问,你们所谓的判断,究竟从何而来?你们所谓的证据,就是一己之私,将我父亲卷入豪门争斗之郑他不过就是个画家,不懂那些名利场的地位争夺,你们怎么忍心能够牺牲他的名誉地位,甚至牺牲他一辈子的幸福,而去达成你们自己的目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戎城变了脸色。
宋央仰起脸,直言道:“我父亲了,当年的画出自他的手,他绝对不会用假画骗人。谢老爷子单凭一眼就断真伪,不觉得太武断,太令人无法信服吗?若是谢家想要对付忌惮宗家,大可以放在明面上来,为什么要把一个只懂画画,毫无威胁的人拉下水?”
顿了下,她深吸口气,语气强势而凌冽,“六爷的强势还有不择手段,我已经领教过了。那么谢家的老爷子,手段自然要比你更高一筹。”
谢戎城豁然抬起脸,那双深邃的眼眸划过一丝冷意,“爷爷素来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当年他发现宗家造假,所以才会联合四大家族动手。这中间牵扯的人和事不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这件事与你父亲无关。”
“可你们终究还是毁了我父亲!”宋央眯了眯眼,神情一下子变的悲凉,“不仅仅是我父亲,被你们一起毁掉的还有我母亲,甚至……还有我!”
“……”
谢戎城心尖瑟缩了下,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半响,客厅中寂静无声,只有彼茨呼吸声。
宋央掌心落在高耸的肚子上,眼眶微微泛起一阵潮湿。她的声音很平静,亦如此时她的心情,“谢戎城,我们离婚吧。”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出这两个字,虽然前一次的她,赌气的成分多一些。但此时此刻,在找到父亲,听完当年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宋央的这句离婚,发自心底。
虽然他们父女刚刚相认,可宋央确信,她的父亲不会撒谎。她本身也是爱画之人,自然明白任何一个爱画的人,都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作品不出自自己的手郑更何况,如岳风那种清高有气节的人品,他更不能用假画来骗人。
原本对于那些豪门中间的争斗夺权,宋央从来不敢兴趣。可她不涉及,并不等于她不懂。家族之间的争斗历来凶险,为保住身份地位,牺牲一个画家的名誉地位,对于站在权力巅峰的那些名门贵族来,又算什么呢?
宋央想到此,禁不住苦笑声。如今的他和她,已经不再是夫妻之间的争吵,也不再是身世曝光的丑闻。如今的他们,中间还隔着父辈之间的恩怨。
甚至还有她母亲的一条生命。
宋央双手用力,紧握成拳。这样的婚姻,她不知道还要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