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白洋仍然捂住肚子偷偷大笑，许是笑久了，弓着腰，活像一个老太婆。我摸摸脑袋，对白洋这么低的笑点嗤之以鼻。

“嗳，笑完没有，笑完了走快点，不要挡住其他乘客的路。”我好心提醒。白洋回过头看见我仍是忍不住的笑意，她侧身让乘客过去，然后对我说：“真是，，，真是没想到，还能碰到你这么有趣的人，这次旅行值了，哈哈，，，”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的因素，白洋明显的反话，我却听起来十分受用。

回到车厢，大婶侧开腿让我进去，中间一言不发；西装男抱手靠在右边车窗上，眼睛眯着；白洋将耳机塞进耳朵里，用外套盖住脑袋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陡然车厢平静下来，轻微的呼吸声起着落针可闻的效果，恰似所有人都死得一干二净的样子，再没有人将脑袋抬起来，即使望向窗外也是一片漆黑难以捉摸，列车刺破空气的呜鸣在耳畔环绕，困意也被这持续的噪音慢慢消磨，我紧靠着车窗，眼角的余光落在透过车窗的远处的万家灯火，一股孤独感宛如潮水袭来。

“咳，，咳咳。”西装男子重重地咳嗽几下，换了一个姿势。我回过头，又陷入深思，前天的事情真切地出现在我的脑海，像电影胶卷一样一帧帧闪过。

“你当真不去上学了？”外公蹲在家门口，将烟杆在地上敲一敲，威胁似的瞪着我。被烟杆从小教训，我便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坚持说：“我说了不去读书，就不去读书，我成年了，我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外公眼一瞪，操起烟杆就要上前打，我往后退，他便往我走，我俩跑了来回一圈，外公累的喘粗气，见没打到我，就停了下来。外婆叹气说：“大佐啊，你高三毕业，不读大学可惜了啊，打小你成绩就好，即使上了高中，学习辛苦，你的功课也没有落下，虽然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你没有考好，但是我们可以等来年呀，你去复读吧，我们再参加一次高考，就当给自己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你说好不？”

“我不去，我打算外出打拼！”

“打拼？你觉得一身力气就可以翻江倒海了，现在哪个有本事的人不是知识分子，少说也是本科毕业。时代不同了，你该为自己想想，就怕你自己往后后悔啊。”外公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外公说的对，毕竟不同往日，你这样的文凭能够出去干什么？你也想和你的爸妈一样在外地辛辛苦苦地在工厂里做事吗？”

“我真的已经厌倦这样的日子了，再说这次高考失利，这点分上职校都勉强；莫说复读一年的压力，光是军事化的学校管理制度我也难以坚持下去了，我已经决定了。辍学去温市和爸妈进工厂。”

外婆叹口气，说：“这么多年，他们就很少管你，平时就是按时寄生活费，工作忙打来的电话也很少。也好，这样你也成长的更快，不用什么事情都依靠父母去帮你做，你自己能够把自己打算好，我们就安心。本来他们上大学的钱都给你存好了，也知道你学习成绩好，少不得要上一个好大学，省吃俭用，凑了几万块钱，等你上大学就给你，现在你突然要决定放弃考大学，你，，你还是跟他们通个气，把话说明白。”

“臭小子，满脑子的聪明劲儿就是不会用，满脑子想着搞钱，也不想想不好好读书，以后怎么搞大钱，这么多年供你读书，你一句“不读了”，我们的心血就全废了。说起来我就气。“外公又要操起烟杆打我，幸好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打下去的意思。

“外婆，这不行啊，不能让我一个人去说，您也得帮我说说好话不是？”

“你自己想辍学，还要我帮你去说，你倒是坐享其成了。别到时候你爸妈以为是我不想让你读大学了呢。”我搓搓手，谄媚地说：“您知道，他们听您的，当然不会让你来说，但是这个万一他们不同意，还得您出马不是？他们信任你，不然怎么会打小就让我跟您生活呢？您说是吧。”

外婆摇摇头，右手上的衣架似乎在蠢蠢欲动。

“外婆，打小你就对我好，我心里都记着呢。我赚了钱就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麦芽糖？”

“我牙口不好，吃不了糖。”

“那，，，我出钱带你和外公去旅游，好吧？”

“唉，到这个岁数，腿脚不方便，出去旅游怕是身子骨受不了。”

呃——

最后在我死缠烂打的哀求下，外婆还是决定帮我劝劝爸妈。的确，刚开始跟他们说的时候，他们非常不理解。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熬出头的时候，我却坚决地拒绝了进修的机会。妈妈让我去荆市医院检查检查，怀疑我得了精神病，或者遭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在谁看来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妈妈会有这个反应我毫不奇怪。关于我辍学的理由，除了高考成绩差，学习动力弱之外，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就是我已经长大了，开始到了胡思乱想的年纪。每天我都会做白日梦，发家致富，能够彻底脱离经济压力的控制区，完全自由主导生命的时间，这在我那时想来都是遥不可及的憧憬，但是这种想法会随着成长不断生根发芽，最后变成在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行为，即辍学。

关于本次高考的事情，对于自己的实力我有很清楚的了解，本来我是可以正常发挥，却因为高考时肚子痛导致发挥失常，这件离奇的事情在学校传播的很快，因为那天不止我一个人肚子痛。警察调查我们所在酒店的厨房等地，得出有食物不卫生的嫌疑，我们自认倒霉，但是细细想来，我却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与双亲商量好到达温市的时间，据说他们也早早得为我安排好了合适的工作，这是我唯一一次觉察到他们办事如此高效和妥当的时刻，当然这和我那整天想着抱孙子的父亲也脱不了关系。如果我早点踏入社会，想必他会更加高兴吧，好像这就离他设想的目标更近了，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