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落晚,日头离开苍黄天空往山的那头跑去,白复生搂着大把点心包裹紧跟着柳舍情。
遥看不远处,悦来客栈牌子从二层楼垂下,路过三千世界最大连锁店,白复生不禁着往里瞅瞅,昨儿是不是见过这店名。
“天色已晚,不若在此歇息。”柳舍情顿了顿,道:“也不赶时间。”
瞧着里面修的倒是不错,白复生盘算,要是回柳家再出来就难了,柳家自来行医,拜访来者众多,万一有个闪失的。住这一晚,趁着夜色搞不好能溜出去,从此相忘于江湖。
“好啊!我要住上房!”上房之间隔音好,就算耳朵伶俐,这上房多有达官贵人带着姬妾体验情趣、清俊男女出来相约诉情,有那些个他不信柳舍情还能听出他跑路。
想想可行,白复生手下打了个无声响指,跑进店里,“小二!”
“小二!”
两声小二同时响起,白复生身体一僵,如同卡壳的机器,一点一点扳回头。
蒋拂手臂上挂满了包裹,手拿着糕点一口一口咬。
“你?”
“你!”蒋拂快跃几步冲到店里,嘴里鼓鼓囊囊含糊说道“你在这儿干嘛!”
白复生瞧他一脸仓鼠样,忍住笑意,道:“小公子这话不对,悦来客栈又不姓蒋,我怎么不能来啊!”
“唔!”沾满点心渣的手指着白复生,蒋拂转头就要喊爹。
“两位客官!”一名黄衣青年缓步而来,金边鹤纹,手握白玉诗词扇,脚踏锦鲤腾云靴,走在二人跟前,拱手道:“两位客官,小生蒋三鳞是这客栈管事。”
白复生抿紧唇,按按跳动的太阳穴,“悦来客栈还真姓蒋啊!”
蒋三鳞含笑道:“小本生意刚刚开业,还请客官见怀,几位可是为了今夜盛典而来?”
“盛典!”听着盛典蒋拂眼神一亮,赶紧咽下嘴里的糕点,不顾着噎,“可我没看见有什么准备盛典的样子啊!”
蒋三鳞唇间挂笑,道:“盛典是由城主备着,寻常人只消等着开办便是,您瞧!小生这店住满了人,都在房里歇息等着夜里游玩呢。”
白复生蹙眉,这很不利啊,“夜里都出去啊!那…”
“那便先住下吧。”
“那开两间上房!”
这回轮着柳舍情蒋卿同时出声,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撇过头。
折扇一打,蒋三鳞遮住嘴角,声音挑起,“原来这二位与两位客官同路啊,只是小店只余两间上房,您看这…二人共住一间如何。”
“老板!”手搭上蒋三鳞肩膀,白复生靠近他,道:“这都是男人,你能不跟拉皮条似的吗?”
折扇缓缓上移,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双眼,蒋三鳞道:“客官说什么,小生不懂,小生只道你们在盛典前落个脚,莫非还有别的不成。”
大步跨进,蒋卿掏出钱袋丢在蒋三鳞身上,“两个上房,我都要了!”
“多出一倍。”
接过两个钱袋,蒋三鳞手上掂量掂量,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不好意思客官,小店应需求涨价,这位青衣客官钱只够一间,这位黑袍姓蒋名卿的客官若想要另一间请加钱。”
被他不要脸的奸商相惊的目瞪口呆,白复生伸手欲拿回柳舍情道钱袋,蒋三鳞眼疾手快揣到怀里,“抱歉客官,银钱到手概不退换。”
白复生手下落空,气恼一下,转头看向蒋拂,这小家伙定不能忍他,叫小家伙去收拾无赖店家。
一旁蒋拂倒是有动静,蹦蹦哒哒跑到他父亲身边,“爹,你认识他?”
蒋卿神情有些不自在,撇开头道:“嗯。”
白复生眯起眼在二人身上打转,“店家既然你们认识那间房就让给他了,钱退回来。”
特意拉拉衣襟,蒋三鳞道:“小生方才说了银钱到手,概不退换。”
“不退,房间在何处。”不知何时走动白复生身旁,柳舍情对着他道:“看看这盛典如何。”
眼如星空,白复生见他眼神发亮,心道,他这些年身居家主必是极少外出,明明是那么爱外出的人,难得他出来一回,心是念着走走吧,恰巧碰上盛典,自己一下走不了,陪他看看也无妨,随即点头同意。
见着这边同意,蒋三鳞冲着蒋家父子道:“二位客官呢?”
“谁还随身带着那些个银钱!”蒋卿脸上气愤,掏出一把灵石,“财迷!”
看着蒋卿交钱,蒋拂嘟起嘴,道:”爹!你就把房间让给他了!”
笑盈盈的接过灵石,蒋三鳞一个一个搓磨,“这位客官,跟自己爹住一宿有什么的啊,小生这还有十好几人挤一间的,都是来凑热闹的,谁落脚的地方怎么样。”
“爹!我没有,只是那间房给他们了!我!”蒋拂冲着蒋卿小小跺脚,“太气人了!”
蒋卿看他那样,神情温柔几分,“罢了,你不就是要找个地方,放你买的零嘴,管他一间两间,带路吧。”
随着蒋三鳞走上二楼,白复生假装没瞧见柳舍情与蒋卿较劲,眼瞥见小仓鼠一个一个往嘴里储存糕点,宠溺笑笑,轻声道:“小孩儿啊!”
“嗯?”听着些声,蒋拂朝他看看,见白复生直视前方,以为听岔了音,又低头吃起来。
雕花红木门缓缓推开,地下铺着柔黄细绒的毛皮,花梨木桌上一套白玉瓷碗正正当当摆着,与瓷碗同样的茶壶悠悠飘起白雾,雾气熏染纹绣梅兰的窗帘。
白复生跑进屋子,将手上包裹丢在桌上,拿起两个瓷碗倒上水,一口闷下去。
“呼!好累。”
缓缓关好门,柳舍情在他身旁施施然坐下,如脂的手指搭上瓷碗混若一体,优雅端起,轻抿一口,唇间留一丝水渍。
眼见着他雅致姿态,白复生心一晃,情不自禁的伸手,将要触碰他脸颊之时,白复生瞄见他吃惊眼神,恍然察觉这动作过于亲密,手抬在哪里,收也不是伸也不是,只得顺势掐了一下脸蛋。
“哈哈!逗你的,瞧你!”赶紧起身蹦开,白复生低头打打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去、去躺会儿,盛典开始叫我!”
白复生鞋也未脱,头冲里躺在床上,团缩成婴儿睡姿态。
身后床沿一沉,白复生足下感到一股抻力,扭身一看,柳舍情坐在身旁,轻柔着为他褪去靴子。
察觉到他的动作,柳舍情背对着他,用随身带着的帕子擦擦靴上脏灰,“赶路疲乏,还是脱靴歇息的好。”
眼见着那纤长的手指触碰布靴,他坐直身体,目光停在柳舍情板直的背脊。
将布靴轻放在地上,柳舍情回身与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躺下吧。”
僵着身体一寸一寸躺回去,他合上双眼,手指不停在床面划拉。
柳舍情这是做什么,万年老好人也不至如此啊,他一非他兄弟,二非他子嗣,如此亲昵是否太过了。
“叮咚,客房服务!”
门外蒋三鳞悠然声线打断白复生胡思,回身往门口望去,哪知柳舍情脸朝向他,双目接触的一刹那,心头有东西划过,急忙错开视线,他道:“不知这店家过来何事。”
柳舍情亦是偏过头,道:“许是送来些茶水,这店家还如曾经般爱闹。”
曾经?柳舍情与店家相识吗?他回忆一下,未有这店家的记忆,以前也未瞧见有悦来客栈,看来这是他死后,柳舍情接触的人,也对那么大的人了,有些人际交往也是寻常,只是…他眼神低沉,为何心情倒是往下落了。
木门推动发出,蒋三鳞比方才多披了件外纱,端着一方木盘,迈步进屋,“哎呀打扰两位客官了,这是小店特别推出,盛典详解,两位客官可要一观呐!”
见着蒋三鳞端着东西过来,白复生好奇凑过去,木盘当中摆放两本薄书,拿起一本翻开,那书纸页硬朗,字迹干净利落,每页皆是附了张绘画盛大祭典的图样,现在这个年代没有印刷术,能做成这样真是厉害,“店家大才啊。”
蒋三鳞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多谢客官,本店服务当世一流,二位若有需求可拿床边柜中之物,放心都是未曾用过的,小生这便不打搅了。”
退出屋外,蒋三鳞贴心为二人关上房门,临和门前,冲着白复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意他是明白过来,急忙蹿到床头去拦柳舍情开那小柜门,他的手紧握着柳舍情白皙的手背,别开对视道眼眸,一时间也不该如何讲起的好。
可惜有些小柜门它想开你是挡不住的,就像一些个心中的小窗口,开了就是开了,你给他关上钉上钉子,拿着木板封条,它还是会开。
目光不由自主的划过去,白复生老脸一红,啪的一声将小柜门摁上,就如上面所说,心中的小窗口钉上钉子、木板封条都封印不住,更何况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他手一离开,小柜门吱嘎一声自己开开,来回反复,白复生和它较着劲,气着急了,他解开腰带在小把手上缠了两圈一系,“叫你再开!”嘎嘣一下,新世界的大门掉了。
“此盛典是纪念除魔时刻而举行。”
冷清的声音响起,他回过头看柳舍情拿着蒋三鳞送来的薄书,丝毫未在意这边,尴尬的挠挠鼻子,白复生对它是无法了,既然柳舍情不在意,索性不管了,“是吗?那是为了纪念那个魔头啊。”
“此书未言。”柳舍情手下加快速度翻到底,“只有一些画册盛景,一旁附录有鬼怪游行。”
白复生眼神一亮,“鬼怪游行?”他倒是见过几回,当权者请些戏子杂耍一人,装扮成鬼怪在街上表演,好不热闹。
“嗯。”柳舍情书翻回头页,“灯笼合庆、抛花增物、除魔表演、鬼怪游行。”
白复生点头道:“有种怪异的顺口,几时开始?”
“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