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现在很容易暴躁，想要控制情绪么……”男人手中的笔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沉吟。

他们刚才简短的交流了一下，陆鹤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控制情绪的方法，舒缓一下心情。

男人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他叫衫斯，是个DD，尤其喜欢黑桃影。

陆鹤端坐着，视线却一直不在衫斯身上，要么飘向旁边的手办，要么看着自己的鞋尖。

因为这个心理诊所实在太不靠谱了，满满的宅男风装修和充满二刺螈气息的心理医生，明明是个三十多到四十岁的大叔了。

陆鹤觉得此行白费功夫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找找别的心理诊所了，好像这家不错……等下这边应付完了之后就去那边看看吧。

“嗯……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好了。”衫斯笑了笑，直直的盯着陆鹤，“先问个小问题。”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陆鹤顿时眼神一凝。

“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他也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现在都2020年了，没有人会信林正英演的电影那一套了吧？”

当衫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鹤的注意力瞬间都被拉了回来，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发热，沁出虚汗。

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非也，非也。”衫斯摇摇头，饶有趣味的看着陆鹤，“有的东西永远是科学无法证明的，就像是在伪装着的人一样，不是不知道他在伪装……”

“只是没有明确证据而已。”

衫斯一脸和蔼的笑。

“你说是吧？陆同学。”

陆鹤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口袋里的哈斯塔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警觉起来，这个心理医生绝对有古怪，很有可能不是普通人物。

他默默取消了下一家心理诊所的订单，然后关闭了手机。

“哦豁，题外话题外话。”

衫斯端起桌面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眼中有精光闪烁，“把你内心最痛苦和黑暗的事情说说么？”

“痛苦的事，指的是小脚趾踢到桌角吗？”陆鹤开始插科打诨，“昨天晚上刚经历过，现在还疼。”

“请如实回答，鄙人才方便对症下药，嗯哼？”衫斯还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怒了努嘴，“至于你表上填的愧疚感，具体是指什么？”

陆鹤紧抿着唇，没有作声。

他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这个男人。

“你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发生那件突发事件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别人说了什么，以及具体情景是什么，请务必面面俱到。”

“对方是男还是女，和你关系如何，性格是温柔、阳光，还是严肃。”

衫斯的话语步步紧逼。

自开口的那一刻起，衫斯所谓的“询问”也开始变成“审问”。

从谈话伊始，衫斯就开始牢牢的把握住了陆鹤的情绪变化，看他对那些关键词会有反应，抵触或是悲伤，或是愤怒或是无感。

衫斯迄今为止把他的变化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细节无一遗漏。

比如，在陆鹤听见“女”和“温柔”的时候这个两个字眼的时候，眼皮会不自觉的颤抖，或是眼珠会转动，目光会偏移向右上方等等……

衫斯的特长，侧写。

侧写，proile，也译为剖绘，顾名思义，指根据罪犯的行为方式推断出他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活环境，职业，成长背景等。

有一说一，他是个很棒的侧写师，不过仅限于个人爱好，不打算服务于警方，不然的话，应该算是侧写师里独占鳌头的大佬级别。

“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东西。”

衫斯淡笑着给出结论，“女生，而且还挺重要，愧疚……你劈腿了么？”

“不是。”陆鹤摇摇头。

衫斯思考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放她鸽子然后被甩了？”

“都不是。”陆鹤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轻叹一声，“我辜负了一个女孩的信任，她因我而受到……伤害。”

周轩的魂魄在他眼前消散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陆鹤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他不能说出周轩死去的真相。

这不是他敢不敢于承担的问题，而是不希望此后她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灵异事件的话料，尽管陆鹤也不想让周轩死的不明不白。

既然欠周轩的已经没有办法偿还了，那至少不能让她还被消费和研究。

衫斯看着陆鹤一脸的阴郁，半晌没有做声，然后居然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来了一瓶酒。

是的，一瓶酒。

再拿出两个精致的杯子，一个柠檬和一小包白色的晶体粉末，然后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弄出来两个冰球放进杯子里，冰球晶莹剔透，没有半点气泡。

“你是哆啦A梦么？”陆鹤皮笑肉不笑的吐槽道。

“心理医生随身带酒奇怪吗？”

“不奇怪吗？？！”

“连这个心理诊所都是这个奇奇怪怪风格了，那你觉得带酒还奇怪吗？”

有点道理。

衫斯叹息，拿起酒倒入杯中直接满上，可以看见那金黄的酒液有东西在浮动，像是虫类的幼崽。

“我带了龙舌兰酒，要尝尝吗？”衫斯不等陆鹤回答，另一杯也满上，陆鹤怀疑他就是想要说句JOJO梗。

“但是，我拒绝。”陆鹤说。

“这是心理咨询流程的一部分，还有我就知道你也是个JO厨。”

“彳亍。”

“人生在世，大家都有很困难的时候啊，肯定有一些事一些人不想和别人分享。”衫斯拿出一把水果刀，把柠檬片成一片一片的。

“人艰不拆，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他把一杯酒和一个装着晶体粉末和柠檬片的盘子推向陆鹤，然后舔舔虎口位置，撒上一些晶体粉末，吮吸一口柠檬，仰头一口气喝干所有的酒。

“芜湖！”衫斯被辛辣的酒液刺激的满脸发红，兴奋的扭动着身子，“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我感觉好像吞了火球一样带感！”

陆鹤看着衫斯一脸沉醉的模样，半信半疑的拿起了杯子再放下，因为这来历不明的酒液实在是不太敢喝。

“这粉末是什么？”陆鹤问。

“海盐。”

“哦……”他陷入犹豫。

“喝啊，贼带感！”衫斯还在回味的咂咂嘴，“布罗索11年陈，纯蓝龙舌兰酿，好东西，纯饮巨爽。”

陆鹤可能不大清楚这一杯的概念，价值大概已经抵过了他的咨询费。

好像是怕陆鹤还不相信一样，衫斯再次拿起那瓶酒往自己杯子里倒，用同样的方法再喝了一杯，大呼妙哉。

终于，由于盛情难却，陆鹤鼓起勇气，笨拙的学习起衫斯的喝法，舔了舔虎口，撒上一些海盐，吮吸一口柠檬，然后仰头一口，差点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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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男人！”看着陆鹤生无可恋捶胸顿足的模样，衫斯不禁为他的勇气鼓起掌来，衫斯都不敢这么喝，是含在嘴里等到舌头微麻，再往下咽。

陆鹤在心里竖起中指，生不如死的斜坐在椅子上翻着白眼，顿时觉得这个心理医生实乃人间之屑。

“言归正传。”衫斯清了清嗓子，对刚才自己捉弄一个喝酒新手的行为视而不见，“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请说。”陆鹤喉咙嘶哑。

“你可以试试得到她的原谅。”衫斯沉思了一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从根本上解决你焦虑的原因，再买一套漂亮的化妆品，女人都爱这玩意儿。”

“如果可以做到的，你觉得我还会来找你吗？”陆鹤苦笑，他不奢求她的原谅，他只是想要赎罪和补偿。

“这样啊。”衫斯扶了扶眼镜，“那么你不妨试试替代法，找个新的女友。”

“不是女友……”

良久的沉默之后，衫斯开口了。

“那么，就试着去做到你未曾做到的遗憾吧，用其他的人或是事来代替也无妨。”他看的出来，陆鹤目光里深深的无力与不甘。

“既然已成定局的事就没有必要在乎了，为什么不放眼未来，历史的尘埃就像是过往云烟微不足道……”

“什么叫没有必要在乎了？”

陆鹤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

“我真的很讨厌所谓的放手，所谓的忘记，那都是对以往，对别人的不尊重，烦请不要触及别人的底线。”

衫斯愣住了。

“尽管迟早有一天往事会被世人所忘却，会变得不为人知，但是我希望我所重视的东西，忘记她的最后那个人，会是我。”

陆鹤眼中紫光如同昙花一现，他随即垂下眸子，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咨询费全部叠好放在桌上，然后说了一声“冒犯了，抱歉”后，转身离开。

衫斯看着陆鹤离开的身影和桌上的钞票，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被突然反客为主了吗？

“被一个孩子教育了呢……”衫斯苦笑着拿出那瓶龙舌兰酒，再倒上一些，轻轻的摇晃着杯中酒液。

“真是惊人……”

他闭眼回忆。

“紫色的灵力……好像，曾经在樱国见到类似的力量，几百年前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