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早下了山,弯弯的月亮挂在漆黑的天空里,小镇上依旧十分安静,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在屋中说话都不敢大声,连牲畜也不敢叫唤,与静悄悄的小镇相比,小镇里的客栈却格外显得忙碌与“热闹”。
白日里镇中突现巨人,镇口处的地面更是裂出一条巨缝,镇上的几所房屋也被夺了去,死亡者数十人,大多是送亲队伍中的。
寸心手撑着有些蹲累的腰,站起身来转头望着四周将客栈大堂坐满的伤者,他们因为疼痛哀嚎着,因为失去重要的伙伴痛苦着,寸心暗下眼睑,不由伸出双手,手上略带着伤者的鲜血,寸心的心里出现了愧疚与自责,这是她第一次对人类产生这种感情。
“你怎么了?”是杨戬的声音,他走到她身旁,见她的模样有些担忧,以为白日里水龙珠被破阵,寸心的内伤突发,“去休息一下,我帮你调养一下内伤吧。”
“不用,我只是……第一次觉得有些愧疚。”寸心也不知为何竟会与杨戬说出这番话来。
寸心的话同样让杨戬有些意外,不仅是寸心能愿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还有寸心对人类产生了同情。
寸心放下手,看向一直辛苦为伤者包扎忙碌的柳文才,她说:“我答应他,六十三个人全部安全带回,可是我没有做到。”
杨戬听到寸心的话突然有些生气,她还以为是对人类,没想到又是因为柳文才,杨戬手握成拳怒瞪不远处正忙碌的柳文才,忽听一声细微的珠子掉落的声音,随后有人兴奋地喊道:“珍珠!是珍珠!还是粉色的!”
杨戬立即转头看去,只见坐在地上的一位伤者手中捏着小小的粉色珍珠,高兴地忘乎所以,竟忘记原本身上的伤痛。
当所有人都被那颗美丽的粉色珍珠吸引了注意力时,杨戬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寸心,寸心的眼中泛着泪光,她的脸上出现了哀伤,她缓缓转头看向杨戬,那双眼里有对这份情感的不知所措,有对人类的同情,有对人类的愧疚和自责,还有令杨戬心疼不已的泪水。
“这是我的了,就算是给你们抵医药费了。”
身后传来掌柜的奸笑与伤者气愤的声音,嘈杂的声音抢夺了所有的目光与注意。
杨戬朝着寸心向前一步,张开双手温柔地怀抱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脑勺顺着长发轻拍着她的背部以示安慰,杨戬最害怕的就是寸心的泪水,最不擅长的就是哄人,从前他与寸心吵架后就是离家出走,一去就是好些个日子,想着等寸心气消再回去,有时候寸心一见他回来就变得很高兴,也有时候生的气依旧没有消下,那时候要么寻人问要怎么哄好她,要么就搬进书房去睡。
寸心靠在杨戬的怀中有些错愕,只是随后她将脸埋进杨戬的脖颈中,那一刻她竟有些想念甚至是享受杨戬的拥抱,她好想紧紧地拥抱他好好地大哭一场,她也不知道为何想哭,只是想要这么做,心口处有些发疼,也许是对人类的愧疚,也许是因为自责,也许是因为对杨戬的……思念。
脑中突然的想法令寸心自己都觉得可怕,她闭着眼深呼吸了口,狠狠地吸了一口杨戬身上的味道,最后伸手将他推开,方才充满哀伤的双眼,此刻却变得冰冷,她冷冷地看了一眼他担忧的脸,随后冷漠地看向正在争抢她的泪水所化成的粉色珍珠,最后转过身去继续照顾伤者,身后忽传来几道惊呼与悲痛,“我的珍珠呢?我的宝贝去哪了?”
阿笠双手撑着有些酸的腰看向那头几人到处找寻早已化作虚无的珍珠,那掌柜也是贪,若不是白玉用几根金条将他客栈内的药材全部买下,他也不见得会将药材都拿出来,而且客栈的药材也不够这么多人使用,还得是文娘带他去最近的药店取了些来,那药房老板说什么也不肯开门,阿笠只好穿墙而过自己拿了些,不是偷,阿笠临走前可是放了三个金子在桌上呢。
阿笠转头看向望着寸心的痴情杨戬,轻轻摇了摇脑袋,又瞧见一直看着他们失落的柳文才,那位新娘早已将华贵的嫁衣与沉重的头饰褪去换上便捷的衣服,只是脸上带着一层红色的面纱将她漂亮的脸蛋遮掩,不过却抵挡不住她身上大家闺秀的温柔气质,倒是一点也不嫌麻烦地细心照顾伤者,只见她朝着柳文才那走去,却又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吸引柳文才注意的寸心,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了。阿笠抿着嘴露出“吃瓜”的笑容,随后阿笠转头看向不远处正认真为伤者诊治的白玉,脸上露出不一样的温柔笑容,待白玉也望向他时,阿笠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觉得“傻气”。
众人忙到深夜才消停,阿笠去屋檐上守夜,新娘回到房中休息,柳文才和寸心都被赶回各自的房中歇着去,掌柜早早就钻回自己的密室里,文娘也回到房中,只留下杨戬和白玉二人在大堂中看护这些伤者。寸心原本也想着帮忙,却被杨戬说回去睡觉,调养好白日里被反噬的伤再来。白玉也赞同杨戬的话,寸心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回了房。
几日过去,镇民没有再来闹过,许是怕了。伤者在寸心等人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快,只是有些重伤者伤到了五脏六腑挨了几天后留下遗言便安心走了,杨戬、白玉、阿笠等人将他们的尸体摆在客栈前的道路上用火将尸体焚烧,众人站在客栈前为死去的人祈祷。
几天里接连去世的人又来越多,沉重阴郁的气氛将整个客栈淹没,阿笠受不了这种氛围便爬到屋檐上去,柳文才许是也受不了想要缓解一下氛围便取出自己的古琴,坐在戏台上为众人奏曲,新娘子陈婉儿也将自己的琵琶拿出坐在柳文才旁,二人先前毫无商量与演示过竟也能配合地如此完美,柳文才不禁看向坐在一旁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柳文才所奏之曲是他的家乡里专为亡者所奏的安魂曲,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娘子竟能与他配合地如此天衣无缝,也许她曾在哪里听过吧。
在陈娘子手下的琵琶声是温柔的,好似在为亡灵祈祷着,祝福他们安心地离开这世间。陈婉儿也回头看着她,二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柳文才朝她微微一笑回过头看着手下的古琴,陈婉儿也回过头,暗下眼睑,企图遮掩自己眼中的爱慕之情,只是那细微的情感却被自己的丫鬟小莲捕捉到。
寸心望着坐在大堂中休养的伤者们无不露出哀伤的表情,前些天躺在这的人还有几十,而今却只有十几人了,寸心看向身旁白玉腰上的的锦囊,锦囊是文娘所赠,每人都有一个,锦囊上是统一绣的仙鹤,文娘的手艺很好,每只仙鹤的姿态都不一样。这座小镇被结界封住了,没有人能走得出去,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将结界破除,如今就连亡魂也无法安心地去往黄泉路,白玉在锦囊上设了法术,能令亡灵暂时在锦囊中存活,看着锦囊发出细微的绿光,寸心不禁觉得安心,白玉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锦囊,锦囊上的绿光消失了,他朝着寸心微笑着,“他们听到了。”
“他们能看见吗?”寸心忽然问。
杨戬看向她,只听白玉道:“能。”
“我曾见过为亡灵舞过的舞曲,我想为他们祈福,希望我们能早日破解结界,也希望亡灵能早日踏上黄泉路。”
白玉点点头,寸心站了起来,身上的一袭青衣忽作白衣白袍,她绕过大堂的伤者走上了戏台,见柳文才和陈婉儿忽然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自己,寸心微笑的朝他们点头道:“我为所有的亡灵祈舞。”
柳文才不免有些疑惑,只见寸心站在戏台的中央,背对着观众,朝他微笑着十分有礼地说道:“请继续。”
柳文才对寸心即将的表演有些期待,他看向陈娘子,暗示她继续奏乐。
乐起,舞起,众人不由睁开了眼看着台上的表演,方才的乐曲他们闭上双眼静静地替亡者们倾听着,此刻舞的安魂舞曲,他们睁着亮晶晶的眼替所有死去的伙伴们看着。
一袭素衣,手握白绫在台上飞舞着,这是寸心第一次为亡者跳舞,也是第一次为死去的人类祈祷,若是让母后知道了,定会说她怎会如此傻竟会为了愚蠢的人类起舞,寸心也从没想过为何,只是见他们的尸首在他乡被火化,又见他们的灵魂都无法去往黄泉路上,心中便产生了一种名为“同情”的东西,这种东西搅得她心乱,那日被杨戬拥抱时差点唤出他的名字,差点就沦陷了,这种情感她不喜欢,也不想再拥有了。
为亡者起舞,为他们祷告,为他们祝愿,也为祝愿他们能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寸心第一次见到亡魂舞曲时是在民间,在醉舞坊,那夜她曾见过媚儿舞过。
柳文才的手拨动着琴弦,双眼含情脉脉地望着起舞的素衣寸心,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看到寸心的舞蹈,他曾幻想过自己与寸心若是结为夫妇定要带她游山玩水,他抚琴,她起舞,山间的美好在那一瞬间只属于他们,当时他醒来后一直苦恼着自己会抚琴却不知寸心是否会舞蹈,如今瞧了心中的答案已了。
柳文才回头低头看着自己手下拨动的古琴,脸上的笑容愈深,他为死去的亡者祈祷,为阿姐与富家小姐,为被小镇的规矩所侵害的人祈福,祈愿他们来世做个无拘无束之人。
陈婉儿看了一眼面前清冷美丽的女子又转头看向身旁抚琴时眼中依旧带着爱慕之情的柳文才,陈婉儿回头暗下眼睑,心情十分沉重,双眼有些发烫,她低着头,一滴泪水忽落在白皙的手上滑了下去,她的双手依旧不停地弹奏着琵琶,在她手下的安魂曲是为一路上护她送她的人,也为注定一生得不到幸福的自己。
杨戬望着戏台上“发光”的寸心,他的双眼里只有寸心一人,长长的白绫飘起再落下,似是在讲述着亡者突然间消失的生命。
生命尤为可贵,人类的生命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昙花一现,人类的一生中会经历许多,有悲有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一切前尘忘却,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而身为神的他们,他们的生命永无止境,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有多少人类羡慕神仙就会有多少神仙羡慕人类,身为神,他们身上的使命重大,他们为三界而活也为三界而亡,在神的生命中他们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寸心被困西海两百年至少她还有父母兄长的疼爱,而杨戬众叛亲离,身穿着冰冷的战甲只身一人站在最黑暗最冰冷的真君殿中,太阳不屑将一点阳光给予,就连月亮也不曾将自己的一丝清冷的月光投进真君殿。三百年的孤军奋战,无人懂他,无人想懂他,就连封锁在箱子中的白绫给予他的同样是冰冷。
沉香,他的外甥,他以为只要自己能给予他一点温暖,能用自己的力量护住他,他便能平安地度过最平凡的人类生活,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沉香依旧与那些人一样站在他的对立面。
如果他是人类,寸心也是人类,他们能不能像普通的夫妻一样平凡幸福地度过一生呢?
杨戬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时才发现杯中的温酒已经凉了,一股冷风夹杂着雪花从客栈外吹了进来,杨戬转头望向屋外,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屋内的伤者因台上的表演忘却了身上了疼痛与寒意,一直坐在杨戬身旁的白玉忽然消失了身影,文娘和林鱼起身去将客栈的大门关上,呜呜刮的风不再吹进来,桌上烧酒的炭被风吹灭了,杨戬看了煤炭一眼,将酒壶重新放在小炉上,炭火再次烧起,不过一会儿酒壶的小嘴口中就冒出烟来,杨戬继续看向台上清冷高贵美丽的公主,他的脸上带着欣赏与温柔。
时间总是如此快的消逝,他们在小镇中已有三月有余,他们无法掌握妖兽出现的时间与地点,他们去过禁地却依旧毫无收获,也去过禁地旁那片湖,在冰冷的冬天里,湖水没有结冰,湖底的魔气依旧肆无忌惮地挥散着,即便他们将魔气净化也无事于补,这里的人早就已经变成了半魔半人,只是并未进化完全,他们需要一个契机,就如那日林鱼被激怒一般,又或许他们只需要禁地里的魔物施展法术,镇上的人就会全部变成妖兽,而身为神的他们却想不到任何解救的办法,他们能做得只有等待,等待正月初一的到来,等他们抓住了妖兽逼问出解救这个小镇的办法。
“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思索的寸心唤醒,只听门外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白姑娘,我是婉儿。”
寸心疑惑地下了床,陈娘子在客栈中已有半月,这期间寸心与她并无交集,即便寸心觉得陈婉儿确实长得十分美丽可人,也不会贸然地前去打扰她的生活,况且她很不喜欢那位一直待在她身旁的媒婆,那个媒婆一见她便要与她说这客栈哪个男人,于是寸心也就从心里头打消了与新娘结识的想法。
寸心打开了房门,只见陈婉儿依旧蒙着面纱,不过面纱的颜色却换了,是一条白色,上面用着金丝绣着几朵绽放的牡丹,今日的陈娘子身穿简单看上去依旧华贵美丽的淡粉色衣裙,寸心见她十分有礼地对她行礼,寸心也不好失礼,低着头时才发现陈娘子手上拿着一个食盒,只听她温柔地说道:“寸心姑娘,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寸心有点疑惑,但还是让了身,见她进来,便将门关上。
“白姑娘,不知我可否唤你闺名?”陈婉儿一双漂亮温柔又带着有些紧张的眼睛看着寸心,问道。
寸心从来不会为难一个美人,她笑着应着,“可以,唤我寸心便可。”
陈婉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念着她的名字,似乎有什么要说的,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寸心……”
一寸相思在心头。
这名字,不好。相的是谁,思的又是谁,最终苦的只有一人。
“寸心,唤我婉儿吧。”
寸心点头笑着,伸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椅上,问她道:“不知今天来有何事?”
陈婉儿将摆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一碟点心,说道:“来小镇也许久了,也还未与众位相识,想着也该来拜访一下,这是我家乡的点心,找掌柜要了食材做的,你来尝尝可是好吃?”
寸心看着被摆放出来的点心,形状不一,有花朵形状的,也有些动物的形状,可谓是五花八门,样样齐全,只是不知味道如何,寸心正想着直接伸手拿,忽见眼前出现一双筷子,寸心抬头看向为她拿出筷子的陈婉儿,不好意思地笑着接住,紧接着夹起一块花朵形状的糕点,轻轻咬下一口,糕点入口即溶,甜而不腻,奇怪的是糕点中似乎有东西,十分好吃,吞下一口便想着要再来一口,寸心直接将剩下的糕点一口咬住,再次细细品尝,吃下肚中,也不禁回味,寸心睁大了双眼,对着陈婉儿就竖起大拇指,大赞糕点,可随后竟有些遗憾道:“糕点十分好吃,从前竟没有吃到这般好吃的东西,只可惜还少了一个东西。”
陈婉儿微蹙眉,有些担心她会不喜欢,有些紧张地问道:“不知是少了什么?”
寸心见她紧张地模样竟有些可爱,不由得想要逗她一番,“自然是少了美酒与美人,若没有这两样东西,又怎么好吃得来呀?不如……”说着,寸心便伸出手佯装要将她的面纱扯下,“你将这面纱摘下可好?”
寸心忽然的提议将陈婉儿吓了一跳,急得跳起,双手捂着面纱,生怕她会将面纱扯掉,先前是阿笠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她的红盖头扯下,已经是犯下大忌,如今被困镇中无法离去,更是耽误了良辰吉日,这般情况更是令媒婆和小莲尤为焦急与心疼。
寸心见她如此大的反应,笑着安慰她道:“逗你玩的,坐下吧,只是缺了美酒有些可惜,”说着便想起白玉和阿笠曾在玉扇中酿的桃花酒,虽然好喝但喝下便是能醉上一年半载的,那滋味可真不好受,所以寸心又让阿笠为她特制了一壶桃花酿,不会醉上个一年半载,和人间普通的酒一般,因为是玉扇中的桃花酿,自然少不了仙气,若是普通人喝了他的一生都能变得十分幸运,只可惜那桃花酿还需埋在土中一百年才能喝,寸心还为给它取名发难呢,于是便随意取了“寸心酒”,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因是为她所酿的酒。
“我去楼下讨壶酒来。”陈婉儿放下捂着脸的手说着就转身要离去。
寸心叫住了她,“不用了,这里有。”
待陈婉儿回过身时,只见桌上多了一个小火炉子,上面正烧着酒壶,酒壶的嘴口处开始冒起烟来,陈婉儿揉了下眼睛,定睛一看,又走进了瞧,惊讶地叫出声来,“这!这……”许是想到自己有些失礼了,便又咳了声正了正身子,但依旧掩饰不住地惊讶问道:“这怎么……方才这里不是没有吗?”
陈婉儿的惊讶使她变得语无伦次了,寸心笑着将桌上的酒杯拿起,摆在她的位置和自己的面前,接着用一块布将已经煮熟的温酒拿起,将壶中的酒先倒在她的酒杯中,随后倒在自己的杯中,装作疑惑的模样朝她道:“方才不是有吗?”
这可将陈婉儿给弄糊涂了,见她坐下一脸疑惑地盯着正在煮酒的小火炉,寸心扯开话题问道:“婉儿,你为何整日要戴着面纱示人,难不成脸上……?”
陈婉儿听到她的问话,抚着面纱微微摇头道:“不是,只是这是一种习俗,新娘在踏出家门与新郎拜堂前都不可以将自己的脸露给他人看。”
“这是哪门子的规定?”寸心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想着当初在幻珠与杨戬拜堂时可是去了红盖头随着杨戬与宾客敬酒来着。
“你可见过新郎?”寸心问道。
只见陈婉儿又是摇摇头,“我家在扬州,他在江陵,我不曾见过他的模样,这场婚姻是父亲定下的,身为子女,我们没有权利和资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婚姻,家中有五个姐姐,她们同样是被父母安排着嫁出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只是父亲为了稳固家中产业的棋子。”
她见寸心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便微笑着,虽然面部被面纱挡住,但眉眼中温柔却给予寸心安慰,她继续道:“听媒婆说过我未来的夫君一表人才,是家中独子,未来的公婆为人也十分得好,等我嫁去了也不会为难我,听他们说,未来的夫君见识渊博,还曾参加科考,只是他的父母不喜他当官,要他回去继承家业,还听说,即便是仆人他也不会过于苛责,待人友好,我若嫁去……我想他不会对我太差。”
陈婉儿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喝得有些快了,酒有些辣,被呛着了,她侧过身去一手用手帕捂着嘴,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脯,咳了好些会才止住,再回过头来,双眼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对未来的不肯定感到害怕。
“酒辛辣,不会喝便少喝些。”寸心说着举起面前的小酒杯一口便将酒喝尽,见陈婉儿看着自己,不由笑着,又是给自己倒了杯温酒,举着酒壶问道,“可是还要些?”
陈婉儿有些犹豫,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酒杯再看看面前的寸心,忽应道:“好。”
寸心给她倒满了酒,见她小抿了口,不由对这酒评价一番:“这客栈的酒比起我哥哥他们酿的酒还差些,但这风雪天有壶清酒也是不错的了。”
寸心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糕点放入陈婉儿面前的空盘子中,一边问道:“你害怕吗?”寸心突然的问题令陈婉儿有些疑惑,只听她又问道,“你可害怕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陈婉儿拾起筷子的手再次放下,眼中充满了凄凉,一个轻轻的声音从她的口中讲出,“怕。”
“从前一直待在家中不曾去过远方,家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每次见到姐姐们穿着红色的嫁衣哭着离开,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哭,那时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劝姐姐们别哭,哭了妆就花了,哭了就不吉利了,嫁人是女人一生中最重大的事,在家听父母兄长的话,嫁出去后要听丈夫、公婆的话,要相夫教子,女人的一生注定是属于别人的,我也是……”
陈婉儿的双眼再次泛红,眼眶里出现了泪光,她朝着寸心微笑着,漂亮的双眼变得弯弯的,但是流下的是她不甘心屈服的泪水。
“你可曾想逃过?”
寸心突然的话不由令陈婉儿一惊,她竟转头望门外瞧去,门关着,似乎在害怕会被谁听到,她黯然回头,向寸心说又是说于自己听,“不敢想,父亲之所以让我嫁至江陵便是因为那户人家家大业大,在江陵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父亲想要在江陵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地盘,我便是那桥梁,我若逃了,不仅自己的名声毁坏,还会令父亲与家族蒙羞。”
寸心没再说什么,也不再问什么,原本在这个世界里就有存在太多的不公平,她无法去阻止也无法改变,就像陈婉儿所说的她若逃了,会牵连许多人,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有她的家族,她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私欲。
陈婉儿面前的酒杯又空了,寸心拿起烧酒再次为她添上一杯也为自己添上一杯,陈婉儿喝得极快,寸心不拦着她,有时心中不痛快又无法说出时便需要有酒来陪着自己,这或许也是自己喜欢上酒的原因吧。
她见过太多与陈婉儿相似的女人,她们同样都是无法摆脱束缚的命运,她们的一生都由别人所操控,也不知是哪个混账说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寸心想要改变这千百年的陋习,但却无从下手,汉有吕后,唐有武曌,即便是权倾朝野的武帝也无法彻底将女人的地位与男人相等。
即便在天界、在龙族也有因政治联姻,也有女性被迫嫁于他人,但她们要比人间的女子幸运许多,她们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也有敢于说“不”的勇气,寸心也是其中一个。
寸心不由为世间注定悲哀的女子叹气,忽听一声杯子掉在地上发出的响声,见那陈娘子已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寸心笑了笑,一只手伸出两指在面前比划了下,只见陈婉儿竟是飘了起来,往寸心的床上去,脚上的鞋子飞了起来最后落在床边的脚榻上,陈婉儿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被褥自动为她盖上,陈婉儿的呼吸很平稳,寸心也不去瞧她,自娱自乐地喝着酒。
也许是因为那日之后寸心与陈婉儿之间的情感日渐愈深,陈婉儿十分喜欢寸心,今日送自己做的甜品,明日送发簪,就连丫鬟小莲也不曾见过自家小姐对谁有这么上心过。陈婉儿经常来找寸心玩,也与文娘、林鱼、白玉、阿笠、柳文才日渐相熟,只是唯有“杨念”不敢相熟,陈婉儿见了他立刻变得十分的拘束,恨不得立即离开。
许是待在客栈太过无聊了,陈婉儿经常与文娘讨教厨艺,一天便能做出几十道菜肴,又或是许多糕点甜品的,有了她和文娘二人客栈里的人每天都能吃到不一样的美食,小镇被困住,客栈里是最安全的,大家又不能出去,个个都胖了好多,尤其是媒婆,原本便是丰满圆润的脸蛋现在竟是被养成了肥嘟嘟的,倒是有些可爱,媒婆也被自己吓到了,整日都说要减肥,但才绕客栈走上一圈便说不动了,再见到陈婉儿和文娘做的美食更是将那减肥的想法抛之脑后。
原本还有些脸色苍白体力不支的柳文才在经过陈婉儿细心调养下,身体恢复得十分好,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脸蛋也圆了些,再加上每日清晨与杨戬习武,身体日渐强壮,念书也不再犯困,记忆力都变得很好,整日面上都挂着笑容,见着寸心,脸上满面春风无论怎样也掩饰不住,寸心见他也不由觉得又可爱了。
客栈里有了这些人后也热闹了许多,这阵子妖兽也消停了,小镇的百姓和新上任的镇长也不再来骚扰了,倒是清闲了许久,没有妖兽可打,阿笠整日要么上屋檐边守着边拿出他的笛子来自娱自乐,要么便是捉弄寸心,寸心也闲着无聊,整日追着阿笠闹着,文娘瞧了也不由说是两个孩子,白玉闲得住,不是喝茶看书就是和杨戬切磋棋艺,偶尔叫上寸心让她来学学。
“你这般不如让寸心与婉儿学做糕点。”阿笠朝着寸心便道。
寸心一听,阿笠这话中就好像是寸心做的很难吃一般,她怼道:“你又不是没吃过,本公主的厨艺可是比宫中章鱼婆做的还好呢!”
“你都多久没做了,厨艺定是差了许多!”阿笠跑到白玉身旁抢了他的茶喝了口又是怼她,一边不忘给白玉使眼色,就好像硬是要让白玉承认寸心的厨艺变糟糕了般。
白玉笑着朝正对面的杨戬看了眼,随后十分认真地朝寸心点点头,那把寸心给气的直跺脚,也给气糊涂了,竟朝着杨戬喊道:“杨戬!我做的饭菜可好吃?!”
这一喊显然是把在场的三人给惊到了,白玉和阿笠对视了一眼,看了一眼寸心,又同时看向惊愕的杨戬,杨戬转头看向寸心,只见寸心十分生气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意识自己竟然喊出他的名字,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真实身份但都心照不宣地不揭穿。
“快说!!”
寸心气得一副急于求证的模样还真是可爱,这副样子,他又多久没见过了,杨戬不由笑着,朝她道:“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不记得了,不如今晚的饭由你来做可好?”
杨戬的一番话立即激怒寸心,只见寸心哼地一声,走出房门前也不忘用犀利的眼神看向他们,然后用狠厉的语气道:“给本公主等着!”
寸心一走,房里顿时乐开了锅,尤其是阿笠笑得最大声,他拍着杨戬的肩膀止不住地夸赞:“不愧是司法天神,能治得住这刁蛮公主的怕只有你了。”
杨戬笑眯眯地往门外看了一眼,随后回头拾起盒中的黑子摆进棋盘中,心情极好,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亲近了些,“白兄该你了。”
傍晚时分,杨戬和白玉的棋刚下完,忽然传出林鱼一阵喊叫:“吃饭_-----咯!!!”
林鱼的喊叫很是有效,一下子就令客栈内所有人都走出了房往楼下去,也无需一一跑腿喊叫,一喊完林鱼就很是心急地找好位置坐下,见着柳文才和白玉、杨戬、阿笠来了就急着挥手让他们坐在自己这桌,等他们靠近了脸上满是期待地与他们先是卖了个关子道:“可知道今晚是谁做的饭?”
白玉、阿笠相视而笑,杨戬脸上更是掩藏不住的骄傲笑容,唯有柳文才认真地猜着答案,他一整日都待在房中念书写文章哪里晓得屋外发生的事,他问:“可是文娘和婉儿姑娘?”
林鱼笑眯眯地道:“猜错了哦!再猜猜看。”
这倒是将柳文才弄糊涂了,日常里都是文娘与婉儿姑娘和她的丫鬟小莲不辞辛苦地为大家做饭,除了她们又会是谁呢?柳文才看了看周围,忽然朝白玉问道:“寸心姑娘怎么不在?”
白玉笑着不语,柳文才又是瞧了他人,忽闻到一股饭香味,转头一看,只见文娘端着几个菜碟子前来,林鱼见着立即起身帮她将几碟菜摆在桌上,接着又见通往后厨的拱门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是陈婉儿和她的丫鬟各自手上都端着端菜盘,盘上好几碟菜,他们各自往几个桌子去,只听文娘笑道:“寸心姑娘武艺高强,没想到厨艺竟也这般厉害,几位仙人快些尝尝吧!”
杨戬一听有人夸赞寸心,脸上又是遮掩不住的骄傲笑容,一副好像在说“那是当然,寸心的厨艺他可是吃上千年都不腻的,能不好吃吗?!”
“你是说寸心吗?”柳文才不由一惊,得到文娘肯定的回应后,柳文才脸上立即绽开了花,还未等他人先拿起筷子自己倒先从筒中抽出筷子等不及要品尝了,正要动手时突然止住了手,像是才想起什么,于是先放下筷子,又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双手为身旁的白玉奉上,十分有礼地道:“白兄请。”见白玉拿走了,又是从筒中抽出一双,再次双手给白玉身边坐着的阿笠奉上,“小白兄先请。”
见他们都动了筷后,柳文才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用碗接着夹起离自己最近的小南瓜丝来,细细品尝。
杨戬见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极是欢喜满足,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林鱼见了竟不由好奇问道:“杨兄今日怎的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杨戬看向他,眼中也不像从前那般带着冷漠,反倒给人一种友好的亲近感,杨戬笑而不语,径直拿起筷子夹起菜来吃,杨戬今日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十分异常,尤其是柳文才,平日里杨戬教导他习武时,十分地严厉,也很少见他笑过,柳文才早已习惯杨戬“严师”风范,但还是挺怀念当初与他一同赶路时偶尔会露出笑容的杨兄,柳文才也不会逗人开心,便试着用从前听到过的笑话讲给杨戬听,只可惜杨戬听完一点反应也没有,有时在他还没开口前突然来个偷袭,害得他跌倒,也许是嫌他话多,竟还施法将他嘴封了起来,柳文才很是无语,但今日见他的杨兄如此高兴,心中也是十分地好奇。
柳文才睁着大大的好奇的双眼盯着正对面坐着的杨戬,脸上很是期待,很可惜,杨戬又又又无视了他……
文娘和陈婉儿再次上了几盘菜后,文娘入座林鱼身旁,而陈婉儿则站在了柳文才的身侧后,有些犹豫地盯着柳文才身侧位置,一旁的小莲见着自家小姐犹豫地眼神顿时吓了一跳,立即上前抓住她的手打算把她带远点,免得被媒婆瞧见又要说上几句,可令她意外的是,她家小姐竟将她的手甩开而且很是大胆地朝柳文才走去问道:“柳公子,我可否坐在你身旁?”
柳文才有些吃惊,他悄悄看向陈娘子身后阴沉的小莲,又瞧向陈娘子,却见她眼中极为渴望的眼神,陈婉儿是途经此地的待嫁新娘,在外与男子同坐吃饭,只怕会有损她的名声,柳文才方要拒绝,却忽听身后阿笠叫道:“坐吧坐吧!”紧接着只见阿笠站起身,走向他,伸出两手硬是将柳文才摁在位置上,陈婉儿也跟着坐下,柳文才见阿笠已经回到位置上,又转头看向四周,那些送亲队伍并没有看向他们,柳文才轻轻松了口气,对着陈婉儿拱手有些抱歉地说道:“失礼了。”陈婉儿微微摇头,与他道:“是婉儿冒昧了,多谢公子成全。”
陈婉儿这话一出,柳文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微微移动一下身子,离得远一些,也不会冒犯了她。
“寸心怎么还不出来?”杨戬问文娘道。
文娘笑着回道:“她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所以将我们赶了出来,一会便来了吧。”
众人疑惑又期待着寸心的惊喜,便都放下了筷子等待着寸心的到来,不过一会,寸心从后院出来了,只见她两手各端着一碟被盖住的菜,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头上也顶着一盘被盖住的菜,众人吃了一惊,却又见寸心走得极稳,头上顶着的菜肴也丝毫没有摇晃,见着有人要上前帮她,寸心也道别来。
寸心先是将手上的两盘菜分别送往送亲队伍的两桌,随后头上顶着的则送往他们那桌,林鱼动手就要去摘除那高高的盖子,可是奇怪的是根本就打不开,另外那两桌也是,寸心神秘地笑着,只见她伸手打了个响指,三桌上的盖子同时飞了起来,露出菜肴的真面目。
众人见到菜肴的真面目时竟同时发出惊叹声,菜肴的底盘是由数块冰块和看似虾丸的食物组成,一旁再添上几片粉色桃花和几朵绿色的西蓝花作为点缀,数块冰块堆成一小座冰山,更令众人惊叹的是冰山上竟有一条红色的飞龙盘旋着,看上去是用红萝卜雕刻而成,但竟是如此的栩栩如生,飞龙身上的每片龙鳞都那样的清楚,仔细一瞧每片龙鳞似乎都在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凑近了瞧,那飞龙的模样极为好看,飞龙的脚站在冰山上,气势雄伟,就像是在宣示这冰山是属于它的,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文娘惊呼:“没想到寸心姑娘如此手巧。”
陈婉儿:“好厉害呀!”
林鱼:“不愧是寸心仙人!”
阿笠:“哇!你这是何时学的?我怎为见过?”
白玉:“她向来都是这般聪明。”
柳文才:“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厉害的手艺!”
杨戬(笑而不语):不愧是我最爱的女人。
众人一顿夸赞,寸心心里可是美滋滋的,可是忽听其中传来一道质疑:“这龙为何没有眼睛?”
寸心勾起嘴角骄傲地笑道:“这是留给你们最后的惊喜。”说着,寸心伸出手,手中是六粒黑色的芝麻,只见寸心将芝麻往上抛,六粒芝麻得到了指令飞向龙的眼眶里成了它的眼珠。
随后只见那冰山上原本用红萝卜所雕刻的龙竟真成了一条真龙,朝天飞去,三条红色的龙相聚,好不欢喜,它们绕着空中旋转着、飞舞着,它们去哪,众人的视线便跟着去哪,好似有了生命意识一般,竟会去逗人玩,其中一条飞龙竟停在了柳文才的面前,大眼瞪小眼的,柳文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它的小龙头,却突然间飞龙消失了,化作繁星点点散在冰山上,其余的两条同样化作繁星点点散在冰山上,寸心笑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小龙被人五马分尸地吃着。
“太神奇了!”众人连连赞叹,夸得寸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场的所有普通人都是见过魔兽的,对这种法术也是大巫见小巫了,他们从文娘和林鱼还有掌柜那也依稀以为寸心和白玉等人是修仙者,再加上他们还曾冒死救过在场所有人,所以众人对这种小法术并未觉得害怕与奇怪。
“坐下吃饭吧。”白玉说。
寸心点头应着,可是一瞧,忽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白玉与阿笠一起坐、柳文才与陈婉儿、林鱼和文娘,而剩下的竟只有杨戬身旁的位置,寸心突然有些苦恼,她看着杨戬坐的笔直着,双手有些乖巧地放在腿上,转头看她时,那双眼中似乎在疑惑怎么她还不坐下,于是他用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开口说:“坐下吧。”
寸心微蹙眉,忽听阿笠喊她:“快坐下吧,都等着你呢!”
寸心抿着嘴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等她坐下后忽然脑中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就好像位置什么的他们早就刻意安排好了。
等白玉、阿笠他们动了筷子后,林鱼、文娘他们才动筷,阿笠先是夹起那看似虾丸的食物咬上一口,竟意外得好吃,但他才不会显露出来,免得给寸心太多骄傲了,白玉也吃了口,确实很不一样,直到柳文才朝她问道:“这是什么?好像……豆腐?”
寸心好像一直等着他们问这个问题,柳文才先问出口,寸心脸上的笑容怎样也遮掩不住的自豪,“是豆腐,里面还加些东西,你猜猜。”
柳文才凑近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是桃花。”白玉说。
“答对了!”寸心拍着手欢呼着。
“可是这里并没有桃花呀?”文娘疑惑地问道。
“这座小镇虽然叫做桃花镇,但这里的人从未见过桃花,在爷爷的书房里有一副画,上面画的便是桃花,就像这几片花瓣一样,”林鱼看着盘中的几片桃花忽叹道,“曾听长辈们提起过在很久以前桃花镇每一片土地上都布满了一种粉红色的花树,那些花封为镇花,只可惜有一天它们全部消失了,没有留下一颗种子,一片花瓣。敢问,仙人是从何得到这桃花?”
林鱼突然的问话,让寸心有些不知所措,她总不能告诉他这是在玉扇里拿出来的吧。寸心往白玉和阿笠那看去,幸好白玉解救了她,“这并不是真的桃花,只是寸心用幻术变出来的。”
寸心立即应和着,“是的!”
寸心努力应和的模样倒惹得杨戬憋笑,寸心看向他,只见杨戬面上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杨戬用筷子夹起些菜放入寸心的碗中,“吃吧,要凉了。”
寸心竟不由地应着,乖乖地拿起筷子吃饭,杨戬的话不仅是对寸心说还是对在这张桌上吃饭的所有人说,让他们乖乖闭上嘴,别问东问西的,难得寸心下厨可不能辜负她这般好意,若是不吃那就请出门,留给他一个人吃也好。
杨戬面上虽带着笑容,但莫名间冷下的气场乖乖地令林鱼闭上了嘴,林鱼可不敢去惹杨戬,杨戬同样是他和文娘的恩人,但杨戬生人勿近的气场,林鱼生怕惹得他不快也许随时都会被要了命。
陈婉儿乖乖地吃着饭不出声,见柳文才看寸心和杨念的互动后脸上极力想要掩饰的失落,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好似想要快点离开,陈婉儿的心不由抽疼了些,她用筷子夹了些放入他的碗中,见他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一时的惊讶,随后十分有礼又似是故意疏离她道:“多谢姑娘。”
陈婉儿抿着嘴,唯一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黯然失色,她淡淡地回他:“公子不必客气。”随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寸心后自顾自地吃着。
寸心察觉到来自陈婉儿的视线,也朝她看了一眼,只见她正掩面吃着,无意中瞧见一双筷子再次跑到自己碗中,寸心看着自己碗中又多了许多的菜,又见杨戬为她盛了一碗汤,杨戬对她笑着,寸心却回以冷漠,杨戬面上难得的笑容和心头久违的欢喜都在那刻瞬间被抹灭。
这一晚看似热闹欢喜,每个人的心中都掩藏着心事。
陈婉儿站在寸心的房门前,身后跟着丫鬟小莲,小莲的手上小心地端着一个盘子,盘上是正用小火炉煮着的酒和两碟小菜,陈婉儿敲响了寸心的房门,待门打开时,寸心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婉儿,又见身后的小莲端着烧酒,脸上正才绽开笑颜,将她们迎进门后,小莲摆好小菜和烧酒后便退了出去。
“这夜色已晚怎得想着要来找我,还带了酒来?”寸心一边说着一边先吃着两口小菜,等酒烧得差不多了才往陈婉儿和自己的酒杯中倒些温酒。
陈婉儿没有应她,先是接过酒猛地喝下后,才缓缓道来:“寸心,你可知情为何物?”
寸心忽然有些尴尬,甚至有些想笑,一个忘情之人怎会懂男女之情?寸心也如实告知,“不知。”
陈婉儿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是温柔,只见她忽然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处,“是心疼。”
“心疼?”
“对,”陈婉儿看着她,眼中竟开始泛红,“是见他时觉得欢喜,不见他时想他念他,见他有心上人时,心中便满满的嫉妒与羡慕,见他因心上人感到失落悲伤时,心中便是心疼与怨恨,”说话间,寸心竟从她的眼中看着恨意,不由吸了一口气,随后许是她察觉到自己眼中无礼,很快眼里被泪水占满,她继续道:“怨他的心上人没有在意她,恨他的心上人得到了他全部的爱。”
“寸心,这就是爱,因爱而生恨,多么可悲。”
陈婉儿对着寸心说,也是对自己说,泪水打湿了她的面纱,她伸手拿住了酒壶往自己的杯中倒酒,随后又是侧过头悄悄掀开面纱一饮而尽,做了一二次后,才停下。
“寸心,我爱上他了,我爱上柳公子了。”陈婉儿看着寸心,眼中是对自己勇于讲出真心话的欣喜,是对那人满满的爱意,只是随后她的眼中却是悲凉。
寸心很意外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寸心看不懂男女之情,也不知陈婉儿眼中的情感,那样真挚的情意她无法理解,只是见着眼前这般痛苦的婉儿觉得有些心疼。
“你觉得痛苦吗?”
许是喝了几杯,陈婉儿有些昏了,从前家中不许她碰这些东西,天天只能关在房中绣花练字弹琴读书,这种生活已是过了十几年,她撑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窗边,一手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她颤了颤身子,望着天边被遮住的月亮,忽然伸出手伸向后脑勺,轻轻地解开面纱的绳结,她握住了掉落的面纱,轻揉着手中用蚕丝做的面纱,今夜的风很冷很大,陈婉儿朝着窗外伸出那只握着面纱的手,最后松开了手,面纱随风飘走了,在凄冷的寒夜里跟随着风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寸心吃惊看着她的举动,她记得陈婉儿说过她脸上的面纱在见到新郎前不能摘下,寸心方要开口却忽见陈婉儿的双肩微微升起随后落下,像是松了一口气,好似身上的重担突然间消失了,连她的背影也变得轻松了。
她回了身,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上泛着红晕,脸上的笑容也添了几分可爱,她与寸心说:“寸心,爱上一个人不会觉得痛苦,只会希望着他好。”
陈婉儿的话对寸心来说太难理解了,但若转成寸心对家人的爱来说,会更容易理解一些,寸心爱家人,也只希望她的家人一直开心幸福地生活着。
“寸心,你爱他吗?”陈婉儿突然走了过来坐在寸心的身旁握着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诶?”寸心被这突然间的询问有些惊到,方才见着她漂亮的小脸还觉得有些许可爱,还想着夸上几句,但转眼间婉儿的小脸就出现在距离自己仅仅一手掌的范围内,那双真挚急迫的眼神好像一定要让她说出满意的答案才肯罢休,只是寸心讨厌欺骗。
寸心微笑着,笑中透着无奈,她也不清楚为何女人这么执着‘爱情’,文娘也曾问过她相似的问题,当时的寸心并没有回应她,那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寸心缓缓开口道:“柳书生很好,只是我无法给予他想要的。”
陈婉儿听到她的答案后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再次为自己倒杯酒,抬头将酒灌入自己的腹中,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夺出,浸湿了她的发丝,滑过她的肌肤落在了地上,形成一点水渍消失了。
寸心看着眼前的美人一直猛灌着酒,寸心并未拦着她,她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有时候也需要发泄的,烧酒喝完了那就变出几壶来,喝到她尽兴为止,陈婉儿的酒量并不好,没几杯就昏睡去了。寸心笑着看着桌上还有五六壶酒没有喝,便自个喝起。
她不了解陈婉儿的过去,可她知道陈婉儿很痛苦,她不想背负一切,她害怕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害怕未来所有一切会发生的事情,她想要做自己,想要逃离一切,想要和心爱的人共度余生。
房门再次敲响了,寸心起身将房门打开了,丫鬟小莲站在门外朝着她行礼,“姑娘,我来接我家小姐。”
寸心侧身让她进来,小莲一见自家小姐昏倒在桌上时惊呼了一声立即跑去,将她扶起时才看见她脸上的面纱不见了,小莲惊愕地看了眼寸心,随后看了看四周也没发现原来的面纱,小莲心疼地看了眼自家小姐,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条新的面纱,为小姐戴上。
“这是……”寸心看着小莲的举动不由惊呼道。
小莲看了眼寸心,随后看向自家正安睡的小姐,眼里满满的心疼,缓缓向寸心道来:“小莲知道小姐喜欢柳公子,但即使如此小姐还是要嫁往江陵。”
说罢,小莲朝着寸心走来,寸心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是坚定与决绝,只见她在寸心身前停下,忽然间向她行跪礼,寸心没有阻拦她,只听她道:“寸心姑娘,小莲不知道您的情况,但我看见您有哥哥们的疼爱,有倾慕者的爱意,可是小姐与您不同,小姐的一生早已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容不得她改变,她也没有能力去改变。我知道小姐将您似作她的姐妹,但小莲请求您将今晚的所有都忘记,等镇上的结界破除后小姐还是会踏上江陵的路,她会成为江陵首富之媳。”
小莲说完那番话以后就带着陈娘子离开了,寸心只觉得郁闷,坐在窗户上喝酒也郁闷,总觉得有东西将她圏禁起来,想起今夜守夜的是阿笠,便抱起一堆的酒壶飞到屋檐上,可是一见那背影就想开溜,正转身要离去时那人叫住了她。
“寸心,可是要来喝酒?”
寸心一来杨戬就闻到一股酒味,又见她的背影缩着,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一猜便知是酒,从前寸心也这般抱着一堆的酒壶跑到杨府的屋檐上喝酒,问她为什么,她只说因为他,随后杨戬也没有再多问了,那时的杨戬因有公务在身出门有一阵子,赶回家时已是夜晚就见寸心在屋檐上喝酒。
寸心尴尬地不知要装作没听见离开好还是就那么背着他站着好。
杨戬站着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白姑娘,能否让杨某也喝上几口?”
屋檐上的寒风很大、很冷,月亮一直被乌云遮掩,只露出个小角,微弱的月光照在寸心的脚边,寸心不怕冷,她原本就生活在冰冷的大海中,寸心坐在屋檐的一角处抬头喝着酒双眼也不知道往哪里望去,只是看着漆黑的天空,一脚微微移动了下,忽然就碰到放在脚边的几壶酒,一壶酒有些站不稳突然沿着弯曲的屋檐往下去,寸心微微转头朝它看去,只是伸出手,那酒壶就自动飞往她手中。
杨戬侧头看向寸心,只见她一直喝着酒,心中似是有什么心事,杨戬回过头看着远方,手中握着寸心朝他扔来的酒壶,酒壶里的酒是温的,他喝了一口,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他和寸心相距两丈远坐着,一人面朝西一人面朝东,倒让杨戬觉得有些郁闷又觉得好笑,寸心能与他平静地坐下来喝酒对杨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即便一夜无言,只要寸心待在自己身边没有想要离开便是给他最大的奖励。
寸心完全没有在意杨戬的存在了,起先还觉得有些尴尬,但听到杨戬叫她一声“白姑娘”便是将她置于一个普通人的存在,她又何必觉得尴尬呢?此刻她的心中只有哀叹,哀陈婉儿的一生都无法摆脱控制,叹凡间人类的渺小与可悲。
陈婉儿只是凡间女子的一个小小缩影,还有无数的女人像她一样一出生便被安排好所有,她们能做的就只是听照他人的写好的人生走下去,她们无法反抗,或是没有勇气去反抗,甚至有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被别人安排,她们的行为被束缚,连她们最弱小的思想也被控制。
就像小莲所说的,寸心确实与她们不同,寸心是龙族公主,身为公主本身已是凌驾于他人之上,即便被囚禁西海两百年,即便西海里有精怪欺负她,她的身后也有父母兄长的爱护,敖寸心至少还可以为自己做主。
*
一日清晨陈婉儿手中拿着食盒从后厨来到院中,柳文才刚好结束习武课程,陈婉儿有礼地朝杨戬行礼,杨戬也朝她点头示好,随后与柳文才说了几句关于习武的事后就先行离开。柳文才并没有意识到陈婉儿此番前来的目的,只是收了木剑与陈婉儿行礼后便打算离去,却没想到陈婉儿叫住了他。
“柳公子,可否赏脸品尝一下我新做的糕点?”
陈婉儿的脸被长长的面纱遮掩住,露出的双眼那般的真挚与温柔,柳文才不好拒绝,本想着今日要多些几篇文章与白玉、寸心观看,指点一番,不过吃一点糕点也碍不到多少时间。
柳文才这厢应着,陈婉儿那已是打开了食盒,柳文才先是用袖子抹去了方才额上因习武流下的汗,又想着双手有些脏了,便又与陈婉儿行礼前往厨房净手,净手后回过身时陈婉儿已站在厨房中,并一一将食盒里的糕点摆在桌上,柳文才又是行礼道:“有劳姑娘了。”
说罢,柳文才接过陈婉儿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桃花形状的糕点,一手接着以防渣沫掉在地上,先是凑近鼻尖嗅了下,随后小心地咬下一口,细细品尝,脸上不由露出惊喜,一口吞下后又是将筷中的糕点全部送入口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眼睛因欣喜变成弯弯的月牙,止不住地对陈婉儿竖起大拇指,惹得陈婉儿也欢喜,待糕点全部吞入腹中后柳文才朝她认真地评价一番后才问她道:“姑娘是如何做得这般美妙的糕点?这可有名字?”
面纱下陈婉儿得到柳文才的答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看着面前的柳文才,眼中是无尽的温柔与爱意,她微笑着缓缓回道:“念君。”陈婉儿看着柳文才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朝他走近了一步,他却又后退了一步,陈婉儿轻轻叹了口气,从盘中捏起一朵桃花状的糕点,看着手中的桃花糕点,忽问道:“公子可知桃花的含义?”
见柳文才不答,陈婉儿又说道:“是爱。”她看向微微低头不语的柳文才,将手中的糕点再次放入盘中,又朝着柳文才走近,她近一步,柳文才便退一步,陈婉儿停了下来,眼中泛红,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说话间毫无保留地透露着对心上人的喜爱,“公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
柳文才疑惑地看着她,柳文才第一次见她时是在陈婉儿换下嫁衣用面纱遮掩自己为伤者包扎时的情景。
“你不记得了,”她说话间竟有些自嘲的含义,只听她婉婉道来,“那夜你发烧的很严重,我不忍见你这般痛苦,便彻夜照顾你,你是第一个将我面纱扯下的男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柳文才震惊地看着她,脑中快速地回想这段记忆,模模糊糊间只记得自己确实有一夜发烧得很严重,但第二天醒来烧也退了,人也变精神了,他一直以为照顾他的人是寸心,却不曾想是……
新娘的面纱,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新娘的红盖头必须由她的新郎揭开,新娘的面纱便相当于红盖头,若是被除了新郎以外的人掀开便意味着新娘失去了贞洁。
陈婉儿看到他震惊中带着自责,便安慰他道:“你放心,你并未看到我的脸,”说出这句话时陈婉儿看到柳文才松了一口气,那一刻她好想骗他,“也许是那一夜我对你动心了,从小我便待在自家院中长大,不曾出过家门,你是我出来后见过的第一个男人,但是很快,我要嫁给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作一生的伴侣,我知道我和你之间不可能,可是在我即将离开客栈的那日我听到你的声音时我的心就止不住地快速跳动着,我很慌乱,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但是心中却觉得欢喜。”
“当我听你护住寸心时,心里竟会是嫉妒,好想快点逃离,可是真正要走时我又舍不得,我站在你面前许久,即使隔着红盖头好像也能看见你一般,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在我身前,但是我却要离开了。我准备好离开,准备好把对你的爱意抛下时,也许是天意让我留下的,我不曾想到当我听到不能离开时我会那般得高兴。”
即使面前的人儿掩住面容,柳文才也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个少女对心爱之人情意。
“我……”柳文才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谢她照顾自己一晚还是要拒绝她。
“公子,”陈婉儿抢先开了口,她或许猜到了柳文才想要说什么,但是请让她将心里话说完,也许,也许……会有一线希望呢?“这段日子里我看到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林鱼、文娘可歌可泣的爱情令我十分羡慕,杨兄对寸心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情意谁见了也会觉得心疼,公子对寸心毫无掩饰的爱意同样让婉儿羡慕又心疼,更令婉儿嫉妒。因为你,我才去结识寸心。”
阿笠低头看了眼寸心,正要说什么,被寸心瞪了一眼,二人靠在厨房门外静静听着里头的声音,寸心也没想到她和阿笠想来厨房找点吃却恰好听到婉儿的告白。
“认识她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杨兄和你会对她如此痴迷,”陈婉儿微笑着说着,见柳文才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婉儿的眼中浮现了落寞,她再次走近柳文才,一边说着,“寸心的勇敢是我无法拥有的,她敢于做任何事,她敢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事,也敢拿起武器对抗魔兽,
我无法做到……我不敢……”
“可你知道吗?我决定找你将我心中所念所想讲与你听便需要多大的勇气吗?”陈婉儿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夺出,好似她一直在做挣扎,好似从没有停止过反抗,“我很软弱,很胆小,父母姐姐们叫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即便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敢和姐姐们争抢,方才小莲和媒婆拉着我不让我来,可是这一次我再也不想退缩了,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放弃,但是你,我不愿。
你是我遇上第一个爱的人,我知道我是要嫁出去的人,知道我身上背负着重任,可是就这样离去,我不甘啊!”
她捂着心口处,大大的眼睛变得通红,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看得人好心疼,即便是柳文才也会觉得可怜。
“柳文才,我爱上你了,”这句话,她憋了好久好久才有勇气说出口,她想这会是她这一生里做出最勇敢的事,她挺直了腰板,深深吸了口气,捂着心口处的手放在身侧握成拳后,忽然间下定了决心,两手神到耳后,将面纱的绳结解下,就在面纱即将落下、她的真面容即将露出时,柳文才惊得背过身去,她的泪水再次落了下来,她忍住哭泣,朝着柳文才清清楚楚地表达她的心意,“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抛下一切,一生追随你,陪伴你。”
柳文才背对着陈婉儿,他没想过陈婉儿会在他面前主动将面纱拉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晚的记忆他记得不太清了,他一直以为是寸心照顾着他,他很感激陈婉儿,他也不是个无知之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下他也能感觉到陈婉儿的心意,只是他总是回避着,陈婉儿是待嫁新娘,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他们原本不可能有任何相遇的机会,即便是命运的安排,他们之间也不会产生任何情感。
柳文才深吸了一口气后,脑中想着无数的方式去拒绝陈婉儿,可是他知道无论哪一种方式都会伤害到她,他也知道情这个东西实在难断,如果让他去忘记寸心,他也无法忘记。
“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柳某心中已有爱慕之人,还望姑娘谅解。”
柳文才终究还是开了口,这句话婉儿心中早就猜到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拒绝,她不是瞎子,她能看出柳文才对寸心的情意,可是她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即便是做出伤害他的心,她也想试试看究竟她能不能在他心中占得一席之地。
“我知道,是寸心,可你知道她不爱你吗?”
墙外,听到这句话的寸心不由低下眼睑,阿笠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寸心游历凡间许久也见过不少痴男怨女,但每每见到他们会彼此不惜献出生命时,寸心便会十分疑惑,不忘在旁说句风凉话,“情之一物究竟是什么,竟会让他们不惧生死,竟会愿意放弃家人朋友,活着不好吗?不值不值。”
“我知道。”
厨房里传出柳文才的声音,寸心不由竖起耳朵认真听。
在陈婉儿看不见的地方,柳文才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笑里带着天真与对心上人的爱意,他望着窗外投射进的阳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就好像与寸心第一次相见时的情境,那日他和杨兄踏入无人的小镇里,走了许久也未见过一个人,当他拨开迷雾看见有人时有多么的兴奋,他以为他会死掉。
“寸心是照耀我的一束光,她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美最天真的,当我见她的第一面便被她深深吸引住,见她的第二面就想着我要与她相伴一生,她也是我见过最勇敢厉害的女子,就连我也无法与她相比,她太过优秀了,也是这份优秀吸引着我,当妖兽出现时我以为能护住她,却不想是她几次护住了我,当她手握神剑站在我身前护着我时,我深深地爱上她,已经无药可救了,想着要是有那么一次我也能护住她就好了。
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我愿意为她献出生命。我曾答应她,等我金榜题名后便向她父亲提亲,我答应过她的事绝不会反悔,当柳文才遇到寸心的那一刻起,他这辈子就只会爱寸心一人,只会娶她一人为妻。”
墙外,听到这番话的寸心悄悄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处,不知为何心脏竟有些抽疼,当她疑惑地抬头看向阿笠时,阿笠也被她吓了一跳,眼前的寸心,她的双眼渐渐泛红。
“阿笠,”寸心叫了他一声,轻轻地开口对他说,可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我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