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管切开手术，那是比他刚才的穿刺抢救术更高一级的操作，事实上，前者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术，比单纯扎一刀不知高级多少倍。

这种手术韩雷也是第一次见，但为了不干扰到黄明两人，他只能站在床脚，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看。

“你带无菌手套，来当助手。”黄明突然说道。

韩雷微微一愣，但这里没有别的医生，黄明指的自然是他。

“是！”韩雷急忙应道，这种能参与手术的机会极其难得，大多数实习生直至出科都没这种机会！

韩雷没想到黄明竟然会让他上！

但韩雷没有胆怯，穿上无菌衣，带上无菌手套，站到患者的头顶。

助手的站位可是很讲究的，如今黄明是主刀，林涛是一助，韩雷则是二助。

二助的站位，即要能帮上主刀，又不能妨碍到主刀和一助。

看到韩雷的站位，黄明严肃的脸色也再次缓和了一些，韩雷站位准确，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拉钩勾进去！”

“止血钳分离！”

“擦血！”

……

黄明一条条指令有条不紊地下着，韩雷努力而略显生涩地配合着。

直至此刻，韩雷方才真切感受到了黄明的实力，以及自己与真正的主治医师之间的巨大差距。

一个优秀的耳鼻喉科医生，必须具备强硬的心理素质，清晰冷静的逻辑思维，全面的知识，不是精通一个窒息抢救穿刺术就能做到的。

韩雷是第一次上手术，难免跟不上黄明的节奏，但是严厉的黄明这次竟然什么都没说，甚至偶尔还会言简意赅地指点一两句。

“手术顺利，患者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要小心护理！”

手术完毕，黄明与家属交待病情并宽慰了一番之后，带着林涛和韩雷离开。

一帮早就围在病房门口的实习生、研究生和住院医，紧紧跟了上去。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才是分析病情、明确责任、纠错反省、狂风暴雨的时刻！

示教室，门紧紧关了起来。

黄明主治、林涛住院总、之前的两个当班护士、王琳师姐和数个住院医，还有韩雷等十余名实习生，围成一圈站着。

黄明的脸色阴沉，气氛显得很紧张。

那些实习的同学都听说了韩雷擅自操作的事情，不由频频看向韩雷。

未经授权、没有上级医生在场的情况下，擅自行气管穿刺，而且还动用了尖刀，这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

韩雷也感觉到了压力，但他扪心自问，自己做得没错，所以并没有露怯。

别说当时他穿着白大褂，就算他只是一个路人，也不会见死不救。

“韩雷！”黄明点名道。

终于要开始了！

“黄老师，我、我觉得韩雷并没有做错，当时的情况太危急……”

这一刻，余瑶竟然破天换的鼓起勇气替韩雷辩驳！

是的，韩雷得罪了她最好的闺蜜幕莲，但是刚才韩雷救人的操作完全征服了她，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认为韩雷并无错。

“黄老师，我也觉得是韩雷当机立断才救回了那个病人……”幕莲看了韩雷一眼，犹豫了一下，终究也是口道。

她有些生韩雷的气是一方面，但是她也不愿意看到韩雷因为救人而受到处分。

而且，跟余瑶一样，此刻她内心深处即便再不愿意承认，她还是有些被韩雷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出众的操作能力给征服了。

她自问，如果当时她站在韩雷的位置，是万万无法做到像韩雷这样的。

“没问到的别说话！”

黄明瞪了她们一眼，然后转头注视着韩雷。

韩雷直挺挺站着，与他对视，一点都没有心虚。

这种坚定真是令人讨厌！

黄明在心中腹诽了一句，终究开口道:“你做得很好！”

“什么？”韩雷愣住，没想到黄明非但没有责罚他，还表扬了他一句！

“如果不是你争取了时间，这个病人说不定会出现脑死亡，你的穿刺也为我们做气管切开术争取了时间。”田力道。

韩雷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少些麻烦总归是好的。

“是不是以为我很小气，没想到我会表扬你？”黄明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肃然道:“在生命面前，所有个人情绪都要让步！”

韩雷不由肃然起敬佩，无论黄明有多少让他不喜欢的地方，但是作为一个医者，他是榜样！

“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的气管穿刺术是从哪里学的？”黄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一个医生技术的成长，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形成，必定是经过多次经验积累，千锤百炼得来的。

气管穿刺术作为一种窒息紧急抢救专用的操作，韩雷一个实习生如何能遇到这么多抢救练手的机会？

“嗯……以前在家里的屠宰场帮忙，各种牲畜都会遇到，切得多了就有了手感。”韩雷只能胡诌了一个理由。

岂不知黄明和林涛听了这话，心里面那股子幽怨瞬间飙升到外太空。

什么时候杀猪都能炼成这么强的抢救术了？那他们这么多年在临床一线摸爬滚打，岂不是白瞎了？

当然，这话他们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实习生的面说出来的。

“林涛！”黄明此时神色再度变得肃然，厉声道。

“黄老师……”林涛有些心虚地回应。

“身为住院总，当时你为什么没有留守病房？为什么在病人需要抢救的时候，你出现得比一个实习生还要迟？”黄明毫不留情地责问道。

住院总，需要24小时呆在医院，处理各种科里杂务和危急情况，特别是外科医生都上手术之后，几乎全科病人的安全都维系在住院总身上。

“黄老师，今天实在是特殊，当时我正好闹肚子，上了一趟厕所，也没有走远，就在护士站旁边，一听到要抢救我都没敢拉完，擦完屁股就冲出来了，现在还憋着呢！”林涛苦笑着辩解道。

“你还擦屁股？提了裤子你就要冲出来！况且，你明知病房有病重病人，为何上厕所之前没有先去查看危重病人，排除紧急情况？”黄明喝道。

满座皆静，林涛也低下了头，竟是不敢反驳。

是的，人有三急，上个厕所这样的事情，都要先去查房之后才能上，这听起来确实是很苛刻！

可是，这种苛刻，只针对正常人，对于医生来说，只要能保证病人安全，没有什么是苛刻的！

特别是高山大学附属第二医院这样在全省名列前茅的三甲医院，全省的危重病人都往这边送，这里的医生，是这些危重病人生命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对自己不苛刻，要求谁苛刻？

“我错了，下次会注意。”林涛低头道歉道。

黄明没有再为难他，环顾四周，道：“幸好病人没事，一切都好说。不过我也要提醒在座的实习生一句，以后碰到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便是要呼叫上级医生，没有韩雷这样的技术，就不要学韩雷那样逞英雄！”

“韩雷，你也是，擅自操作的事情，下不为例！好了，都散了。”黄明冷冷地道，往外走去。

不过，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对韩雷道：“如果有人问起今天的事情，你就说是我授权你操作的！另外……准备一下，下午的窒息抢救术示教，你来做助手。”

没想到这个示教助手的位置，最终还是韩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