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那郑随山还顾忌着沈家的势力,不敢大张旗鼓,后来见众人都跟自己同仇敌忾,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在这个关头他们沈家敢动自己吗?那自己就告他们仗势欺人!光是百姓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给淹死,自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看他们能拿自己如何?
尤其,郑随山如今在京城已是名声大噪,他俨然成了不畏强权的正义之士,尤其受到那些自诩清风傲骨的文士们的追捧。
郑随山活到这么大都没有享受过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难免飘飘然起来,更是不遗余力地公然痛述沈家姐是如何哄骗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妻子又是如何利益熏心,将自己的成果占为己有的。
这一日,郑随山刚在众人面前进行了一场慷慨激昂的痛诉,便得意洋洋地回家去。
刚走到自家巷子口,就看到一个身披水蓝色斗篷的女子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揉着自己的脚腕。
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是一双手却白净如玉,不由叫郑随山暗暗期待,这双手的主人想必也长得极为好看。
“这位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这里?”郑随山已经上前去搭讪,语气极为轻柔,全然不似他平日里跟自己妻子话的语气。
那女子抬起头来,郑随山一双眼睛几乎就黏在了那女子的脸上,根本无法移开半分。真如他所料,这女子长得极美,比他想象得还要美。
“我的脚……不心峤了。”女子开口,面上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郑随山的一颗心当即就化成了一汪柔水,“很疼吧?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先去在下家中歇一歇吧,我家就在巷子里,正好家中有药酒,揉一揉或许能好一些。”
“那就多谢公子了,公子的心肠可真好。”
女子含羞带怯地道了谢,郑随山更是飘飘然起来。
女子站起身来,便要跟郑随山一起去到他的家中,只是她脚上有伤,刚走一步,脚下就似疼得厉害,身子站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倒。郑随山忙伸手去扶她,一股馨香自女子身上散到他的鼻间,引得郑随山一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
女子偎在他的身上,柔软得不可思议,这样细滑嫩白的身子……郑随山不由心旌摇曳。
“我扶着姑娘走吧,要是脚伤更严重了就不好了。”
女子也不拒绝,“那就有劳公子了。”
郑随山将那女子半扶半抱到自己家中,只恨不得这段路再长一些才好。
扶着那女子在正堂之中坐下,郑随山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去寻药酒来。
见着郑随山拿了药酒回来,那女子开口问他,“怎么?公子还未成亲吗?怎么不见令夫人?”
“我那妻子,不提也罢。”语气顿时换成了嫌弃。
“怎么?她不好吗?”
“她就是蛇蝎心肠,不守妇道的女人!”
在这样一个美人儿面前,郑随山可不想多提自己的妻子,忙将话给岔开,“这药酒……要揉在伤处,姑娘自己只怕是不方便,这……”
“公子帮我吧,左右我一个青楼女子,也不在乎这个。”
听到青楼女子这四个字,郑随山不由一愣。
那女子见状微微红了眼,“公子难道嫌弃奴家的身份吗?”
美人垂泪,如何不叫人心疼?郑随山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当然不是,在下只是心疼姑娘。”
“公子到底跟其他男人是不同的。”女子含情脉脉地看向郑随山,“奴家又何尝是心甘情愿堕入风尘,还不是命运所迫?”
“姑娘放心,在下绝没有看低姑娘的意思。”
“公子,你真好。”
郑随山心思一动,便去握住那女子的手,这双手柔弱无骨,见女子没有拒绝,郑随山如坠云端,这样美的女子,就算是青楼女子又如何。
却见美人微红着脸,抽回自己的手,“公子快给奴家上药吧,时辰不早了,奴家还要赶着回去,若是晚了,要被妈妈责罚的。”
郑随山忙是应了,赶紧蹲下来帮这女子上药,心翼翼地帮她将鞋袜褪下,但见一只玲珑玉足露了出来,他强忍着将这只玉足握入掌心的冲动,倒了药酒在掌心搓热,然后将掌心覆上女子的脚踝,轻轻揉捏起来。
一直到女子出声提醒,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帮那女子穿好鞋袜。
“公子,眼见着都要黑了,奴家该走了。”
郑随山心中万般不舍,“在下送姑娘吧。”
“不用了,我的脚已经好多了。”
郑随山方才不过是脱口而出,他想着幸亏姑娘没答应,要不然自己拿什么送?家里没轿子没马车的,自己也雇不起。
“公子若是什么时候有空就去醉花楼找我吧,进去之后跟厮报我的名字就行,对了,奴家花名唤作雀枝。”
满目不舍地送走了那女子,郑随山坐在堂屋里愣愣地有些失落,掌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姑娘身上的香气,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若是自己能跟她……
郑随山这么多年没去过青楼,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囊中羞涩,唯恐到了青楼之后出了丑,被里面的姑娘嘲笑,这才一直对那烟花之地虽心向往之,但却尽量避之而走。
但今日这念头一经生根,却再难拔除,一整个晚上都心痒难耐,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好不容易捱到亮,却无心做事,只想着赶紧到了晚上自己好去见那雀枝姑娘。
这一整个白日,郑随山什么都没干,只是搜罗了家中一切值钱的东西拿去当铺典当了,他可不想等晚上的时候在那样一个美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气。
终于等到了夜幕初上,郑随山迫不及待地拿着典当来的银子去了醉花楼。
“殿下,人已经来了。”
楼上凭栏而坐之人正是五皇子秦晔,而在他身边站着回话之人则是昨日郑随山碰到的那个名唤雀枝的女子。
秦晔垂眸看去,只见那郑随山局促地站在一楼大堂中四处张望着。秦晔嘴角露出轻蔑一笑,人渣一个,对付他未免也太简单了。
“你去吧,记住今要紧的是什么。”
“是,奴婢保证让殿下满意。”
郑随山刚来时还有些忐忑局促,但很快被台上翩翩起舞的一众女子所吸引,难怪男人们都爱来这种地方,确实是如人间仙境一般。
郑随山正是痴迷,根本不知雀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雀枝见他这般样子,心中暗嗤一声,真是个色中饿鬼。
面上却勾起一笑,缓缓开口唤了他一声,“郑公子?”
郑随山被身旁这突然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下意识躲了一下,才看清身旁之人正是自己昨遇到的女子,面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雀枝姑娘。”
“公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人去唤奴家?还是……台上的姐姐们太美了,勾走了公子的魂魄,叫公子把奴家给忘了?”三分怨嗔,七分撒娇,立刻叫郑随山酥了半点身子。
“雀枝姑娘,你这就冤枉在下了,在下……在下今实在是为姑娘一人而来。”
“好了,跟公子开一个玩笑而已。”雀枝嗔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就往大堂内一个空桌旁坐下。
郑随山一颗心飘飘然,甚至没工夫去想,这个位置要付多少银子才能坐。
桌上本就置了酒杯酒壶,雀枝先是吩咐人去端几碟菜过来,又亲手给郑随山倒了酒,“公子,尝尝我们这里的酒,保证比外面的酒都香。”
美人在侧,温言软语,自然什么都是香的。
楼上的秦晔看着底下郑随山被雀枝劝了一杯又一杯,脸上渐渐露出醉意来,心想,这人还真是不顶用,就这么点量就不行了,倒是帮自己省了不少时间。
雀枝瞧着这郑随山喝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问他,“公子,您夫冉底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我们不提她,她啊,可比不上美人儿你,无趣得很。”喝醉了郑随山,提起自己的妻子,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
“奴家好奇嘛,公子您就跟我吧,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她一个妇道人家,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没得跟那个沈家大姐折腾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雀枝此时又是给他斟了一杯酒,“是啊,女子无才便是德,像是奴家,可是不会那些诗词歌赋,就懂得如何哄得公子开心。”
“是啊,还是你好,不像那个黄脸婆,仗着自己有几分文采,就敢在我面前炫耀。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女子就该做一个女子该做的什么,学什么男人念书识字。”
起自己的这个妻子,郑随山可是满腹的埋怨要,他此时醉着,也顾不着什么,一股脑儿地都往外。
他这埋怨起来,心中不由激动,激动之下,声音也就不免拔高了一些,惹得旁边的人不快,但听他之言,似乎跟最近京城里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有关,随即很快有人认出他就是郑随山,慢慢地不断有人围过来想听个热闹。
“这么来,那些批注真的是她写的了?”见时机差不多了,雀枝试探着问出这句话。
“是她写的又如何?我是我写的就是我写的,她一个深闺女子,有谁会信她?”
众人听了,不由一阵哗然,原来此人竟是个骗子!故意抹黑自己的妻子和沈家姐。
“公子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她也是公子的妻子啊,她若是一举成名,公子不也跟着沾光吗?”
“沾光?我沾她的光?那她以后还不骑在头上拉屎。都是那个沈辛茉蛊惑她,以前她对我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可那她偏不听我的,就要跟那沈辛茉签契约不可。我怎么可能同意?若是她一举成名了,那我成什么了?被人嘲笑是吃软饭的,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如!她怎么就没替我想想?狠心的娘儿们!”
这郑随山借着酒劲儿,把自己对妻子的不满全都了出来,其中不乏辱骂粗鄙之语,简直不像是读书人会的话,众人听了,一个个不由摇头,这个人真是无能又卑鄙。
“那这也不关沈家姐的事情啊,公子只管教自己的妻子就是,为什么又要沈姐的坏话?”
“她也是一样,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在家中绣花待嫁,跑出来做什么编修?我找她看了多少次书稿?她全都看不上,偏就看中了我妻子写的什么破批注,我心里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
郑随山是被冻醒的,朦胧之间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伸手想去捞被子,捞了半却什么都没捞到,而且还听到旁边嘈杂得很,心中又是恼怒又是疑惑,不由得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睁开眼睛还好,一睁开眼睛把他自己给吓了一大跳,怎么身边围了这么多人?而且都在看着自己笑,还对自己指指点点。
他下意识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结果大叫出声,自己身上竟然不着寸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