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小鱼在整理着思绪，虽然有点杂乱无章，不过好歹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整理思绪。他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让他把目前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

与文蕊之间的渊源，自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而我们之间进一步的相互接触，则借助于第三只著名的苹果。

这公寓栋楼是一个男女生混住的单身宿舍，他住在第三层。第四、五层都是女生宿舍。

每层楼之间都由一重厚厚的防烟门隔开，每个防烟门背后有一个摄像头，一刻不休地瞪着来往的年轻人，看谁会“不正经，乱搞男女关系”——单身公寓的规定是，男女不得混住。

虽然已经脱离了学校，而且也算到了“晚婚晚育”的年龄，但是，生活作风依旧不可随意。

平日里大家相安无事。大家都很文雅，不再像高中时代那样，如狼似虎，看见女孩子眼睛就挪不开。

也许，当男女之间的距离远的时候，人们对异性十分好奇；而当男女之间的距离近的时候，人们却再也不想去探究。

又也许是多亏了网络社交、网络游戏等虚拟现实，使得每个人都醉心于自我空间，无暇他顾。

以致处于青春躁动期的男生没事不会上女生宿舍里去。自然地，女生们没事更不会在路过的时候进来瞧瞧他们这些可怜的“单身狗”。

在他们这个年纪，古人通常会与美丽的姑娘把酒言欢，促膝长谈，在巴山雨夜之时，共剪西窗烛。

在现代？不存在的。自从互联网给人们带来了更多的个人消遣，不婚不育，晚婚晚育的人群正在增多。

咸小鱼想起在读大学期间，一度流行一种“单身贵族”的思潮——当某个人想要去约会的时候，TA的室友就会用简单的灵魂拷问来嘲讽那些试图摆脱单身的人——

男生版：“是魔兽不好玩，还是烟不好抽，酒不好喝？偏要去招惹世界第一麻烦精——女人？”

女生版：“是买买买不爽了，还是韩剧美剧不好追了？偏要去找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来让自己心烦？而且还要为他保持身形，节食减肥？”

惯于随波逐流，不欲出风头的他，就因为碰上大学之前不许早恋，大学期间恋爱不流行，迄今为止，他还是个黄花闺男，没有任何与女生交往的经验。哪怕他的长相其实能够让女生们流鼻血，他也没有女朋友。

他有一个令人误会的绰号：“女孩。”有些人会直接喊他女孩。而他从来都不瘟不怒，懒得去澄清。他记得从小母亲就说过：“多希望你是个女孩！”

他也记得自己在小时候曾经穿过裙子。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女孩。虽然他的行为举止像个大家闺秀。然而，他真的不是女孩。就这么尴尬的，他走过了平淡如水的26年。被人误解的26年。他从来不想去澄清。

因为他的这个“被伪娘”的设定，他曾经扮演过班里话剧“哑巴新娘”里的新娘——谁让计算机班里的女生不多，而他又是长得比女生还要清秀的那一个呢？

也曾经因此被弯弯的某位老师请去“促膝长谈”，还在他睡着的时候试图偷偷地摸他。

当然，他适时地化解了尴尬，避免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

其实，认识他的人会知道，他的外表看起来虽然像个漂亮女生，但是他的内心十分刚强。如果他是真正的女生，那么他也是一个十分坚强而美丽的女孩子。

不过他从来没有一天认为自己是女生。那只是他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养育他的时候，有意无意的一些意图。这个意图也许在深爱母亲的他身上出现了某种变化，但是他的内心却没有变。

如若不是那第三只著名的苹果，可能直到目前为止，他依旧与异性无缘。

那第三只苹果，被咬了一口。正如他的青春被撞了一下腰。虽然撞得有点晚，而那苹果也被咬得有点久，还开始氧化了。

说来有意思，虽然他并不从事信息通讯类的工作，但是市面上新出的智能产品只要在他手上呆上几分钟，他就能够了解它的结构，找到它运作的方式，从而解决问题。21世纪初期，当某水果牌的手机刚面世的时候，售后服务部的点不多，于是他就成了公司里的义务修理工。

哪怕他至今没有一台水果牌手机（他并非用不起，而是因为某种迂腐的原则，也可以说他就爱国，喜欢国货——事实是，安卓手机的确给他带来无穷乐趣）。

而且，关于选择数码品牌，他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有些人是新科技产品控，一定要把最新最尖端最时尚的手机第一时间弄到手。

而另一些人则被“你值得最好的”这个营销理念敲入了骨髓。那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手机则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最好的”、“最尖端科技”的代表之一。

可他只想用个更“自由点”的手机。正所谓：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文蕊是他的“一大客户”。当然，并不都是她的水果手机。很多都是某个她的朋友或者她的朋友的朋友的。有她在的日子，他的周末被安排得妥妥的。

总共算起来，在他与她共事的一年之中，大半的周末都是因为修理水果牌的手机、电脑、平板而呆在一块的。

如果这算是一种约会的话，他们约会了半年了。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每次他在修理（或翻墙、或刷机）苹果手机的时候，她就会在他身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但……具体聊天的内容他都记不起来了。

当他十分投入地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为了不至于让旁边的人显得冷清，他们在同他讲话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偶尔“嗯哼”几下，以让他们觉得他在注意他们。

事实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办法一心二用，这是基本上大部分男性大脑构造的问题。因此当他在工作的时候，所有信息都左耳进右耳出。

他只记得每次把修理好的手机还给她的时候，她那个感激与惊喜的表情让他感到自豪、满足却又颇难为情。

就像是：为了她的一句感谢，一切时间的付出都值了。

只可惜，半年前她已经离开了公司。据说是去航空公司当空姐了。

时间过得很快。咸小鱼有时候在想，是否应该与她联系，向她表白？可每当此时，他就会想起那个硕大的波板糖。然后他就会被工作上的琐事，以及手机里的游戏吞没所有的想法和意图。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就像一条小咸鱼。

有时候，想起她，他会想，以她的天生丽质，当个明星都绰绰有余。他不明白她为何不去参加选秀。不过每个人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

这就是这个时代令他满意的地方。

当然，凭心而论，他长得也并不比彭于晏差。

如果她真的去当明星了，我也许也可以考虑一下。他有时候如此想。

自从她走后，随着水果牌手机的普及，各路野生的、原生的服务队也多了起来，他也就慢慢地清闲了起来。他的这个业余消遣终于也告一段落。他有更多的业余时间用来打球和发呆了。

文蕊离职的时候，整个部门的单身男生都有点怏怏不乐。他嘛，在当时自然也有点怅然若失（真是毫无道理，满满地，他居然怀念那繁忙琐碎的时光），并且开始怀念一个女人。

这……算是思念吗？他后知后觉地想。

他有时候会努力回想她在他身边时说过的话，可惜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两人相处的感觉，一种平和、温馨的感觉。十分令人怀念。

“喂！咸小鱼！”他的思绪被拉了会来。

“嗯，文蕊，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再吸一口烟，小心地问，仿佛害怕泄露了心中的秘密。他不知道的事，从一开始，他在它们面前就没有任何秘密。

“当然是忙碌着！我们需要你的帮忙！所以现在来到这里啊！”

“让我帮什么忙？我除了会写一些代码，捣鼓一下电脑和手机之外，一无是处。”他挠挠头，大大咧咧地说。

“帅呆了耶！”小雪两眼冒星星地看着他的动作。

“少花痴，别打岔。别忘了你是只猫！”柠檬月亮对自己的女儿说，然后又转过头，对着咸小鱼：“你的能力大到你无法想象呢！你还记得你曾经帮她修复过的那些手机吗？”

“自然是记得的。”他说。

“准确来说，那些不是坏掉的手机，而是坏掉的灵魂。”柠檬月亮说。

“小黑哥哥说，多亏了你，才能把那些灵魂修复好。”小雪说。

“哈？”这话如惊雷一半，又把他震住了，CPU运转的巨大声音又响了起来。

真有灵魂这货？而且还能被修复？小黑哥哥又是谁？也是一只猫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只猫会说话？咸小鱼又一次当机了。

”哎，又来了！”小雪说，“不过这个雕塑挺好看的。”然后他感到小雪爬上了他的身体，站在他肩膀上，用小爪子轻轻地摸着他的脸。

那里长了几颗不影响颜值的痘痘。

恍惚中，他听见柠檬月亮说：“你还记得有一次，一个黑衣人来找你，让你以后再接到要修理的手机，都给他拿过去，由他来修理，而你能挣到一笔钱吗？”

他的思绪再度飘飞起来，虽然当机了，但是柠檬月亮的话仿佛有让人整理思绪的能力。

“是的。一个很高长相不错的白人。眼睛像狼一样。”他对此印象很深刻，缓缓说道。

“那个就是灵魂枕木公司里的傀儡之一，他当时就是在搜罗市面上所有坏掉的灵魂。”

“手机是人造的，怎么会有灵魂？”他不解地问，他的大脑现在保持低速运转。他决定不作过多的思考了，免得自己可怜的三观被震成渣渣，再也没办法捡起来拼装。

“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灵魂的。区别只在于灵魂晶质的多寡与纯净度。而人类所拥有的物品当中，哪怕是人造的，所倾注的感情越多，其灵魂物质也就越多。那些手机，就是其手机主人灵魂的栖息地。坏掉的手机，就是坏掉的灵魂的外在体现。”柠檬月亮说。

“我的手机从来不会坏，只会寿终正寝。”咸小鱼说，“那是不是表明，我的灵魂都死掉了？”他已经开始接受眼前的一切，并顺着杆子爬了。

“你想多了。当一个灵魂寄居的躯壳寿终正寝的时候，灵魂就完成了生命的循环，它会回到原点，或者进入新的轮回。但是当寄居的躯壳只是坏掉的时候，它就无法迁移。”

咸小鱼呆呆地听着这番话，虽然还是感觉像在听天方夜谭，但自从关掉了大脑中某个按钮，他觉得一切理解起来可是方便多了。

不过，他还是需要沉浸其中，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正在此时，又一阵重重的、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不好，他们回来了！”小雪说。

“还破坏了结界！来者不善！”柠檬月亮说。

“开门，开门，我是防疫站的，来收缴野猫！”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

他们知道了！咸小鱼和柠檬月亮面面相觑。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都在想这个问题。

咸小鱼没出声，但是他的表情可是说明了一切。

“你不是会写代码吗？这些人是靠代码运作的，你赶紧写一段代码，内容就是让他们无法识别我们的存在。”柠檬月亮说。

啊，有这操作？咸小鱼讶然。

“赶紧，不然来不及了。就在白纸上写，我会给他们输入的。”柠檬月亮说。

急促的敲门声，像催命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心上。虽然还没完全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但是从她们两个的表情当中，咸小鱼也感受到了一种高压的紧张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