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长青被陈宇和扶着走回了家，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除了说几句孩子的名字，就再也没有说过。

陈宇和本身就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对着关长青也没有格外多话，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前头，抽着烟。

关长青虽然怀着孕，但是一想到回家后陈大爷陈大娘的脸色，心便沉了下来。她想起来，自己嫁过来陈家以后，陈大娘便一直对她有些不亲密。

还没有怀孕的那段时间里，陈大娘好像总是有些冷落她。家里的家务活都让自己去做，而对她说话却只是稍微说几句，便转头回了房间睡下。关长青嫁过来之前也想过，自己对待婆媳关系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她看陈大娘本身也并不是那种会给人坏脸色看的人，便也一直希望着陈大娘对她能够亲密一些......只是，自从嫁过来以后，陈大娘对她说的话都少之又少，除了喜宴餐桌上那次，便是知道自己怀孕的那天晚上。

虽然自从自己怀了孕之后，陈大娘对她便格外关注起来，但自己却总觉得这种关注不长久，迟早都是要被冷落的......她一直在想，自己嫁过来，到底是要跟陈宇和组成一个家庭，还是要跟陈家老老少少都组成一个家庭？

一路走一路想，关长青不免又回忆起之前陈大娘对她说过的话。

那晚陈宇和抱着她走到陈大娘房间里，兴冲冲地对着床上二老说了关长青怀孕的事情。

陈大爷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拍掌叫好，连关长青都被他吓了一跳——这个平常话不多，只有对着老一辈人才格外热情的老头子，竟然对着自己的肚子叫好。

关长青也开心笑了。

但转头看看陈大爷旁边的陈大娘，只是笑着，却看不出一点笑意。关长青忽然一丝冷意蹿上睡衣裤，见陈大娘没有欣喜若狂，反倒觉得是不是自己和丈夫忽然闯进来，打扰了两位老人歇息，连忙拉着陈宇和就要走。

刚要出门，陈大娘却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拖鞋往两个新人面前走。

“长青，我跟你说几句话！来来来。”陈大娘也不多说，笑着示意陈宇和也出来。

关长青二人跟着陈大娘走到房间外头，正纳闷陈大娘要说些什么，陈大娘便开口了。

“长青啊，我跟你说。”陈大娘放低了声音，“阿妮我很开心你嫁过来不久就有了，这真的是福气！”

关长青听了话，放松了口气。本以为陈大娘要对自己说些别的什么，但仔细想想，怀孕的事情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啊，”陈大娘忽然又说起来，“我们农村女人平常没有干些什么事，除非就是种种田，做做家务。我们农村家庭也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但是啊，人家老人说'胖小子是最添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关长青听着陈大娘说话，本听到一半时就想反驳了，却被那后面的一个问，问的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农村没有别的，男孩子的培养却是放在第一位，养好了一个男孩，就能让他走出去，让他有出息！”陈大娘说话时，还拍了拍陈宇和的肩膀。

关长青没有说话。

“还有啊，我知道生男孩这种事情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成的，有福气就能直接生个大胖小子，没福气的话就生个小姿娘养着也是很好的。”陈大娘说着，关长青便也知道她要说教些什么。

“但是啊长青，我跟你讲，我们农村女人生孩子不是生一个就够了的！”陈大娘忽然转头对着关长青说道，“生孩子很难生，但是如果第一胎是个男孩子，那你就再生个小女儿嘛——人家说龙凤呈祥，男男女女都有了，那我们家不是很福气吗？不过如果你生了个女孩子，虽然也是陈家的骨肉，但人家说女儿生一个就够了，要是你接下来都是生女孩子，那不是很辛苦？”

关长青呆呆站着，也感受不到自己脸上是不是赔着笑脸，只是知道，自己站在原地可能有些时间了，却毫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陈大娘的话。

这一串连珠炮，弄得关长青稀里糊涂又气不打一处来......

陈大娘见关长青不说话，心里知道她还需要些时间好好消化自己的话，便让陈宇和拉着关长青回了房间睡觉。

毕竟在她眼里，受过教育的人都是固执的。

恰巧，关长青便是这种固执的人。她不想多生，因为多生意味着自己要面临更多的苦头，也意味着自己可能会在将来也开始升起重男轻女的想法来。她不想要这样做，便开始在心里编织起各种各样反驳陈大娘的理由来。最重要的是，她关长青想怎么生便怎么生，为什么还要听一个深受重男轻女思想渗透的人的话呢？

可如果关长青只是固执的话便再好不过，最让她糟心的，是她纠结的性格。

一方面她知道，陈大娘本就对她不怎么亲密，甚至可以说不怎么待见，而一旦自己因为怀孕的事情跟她吵起来，她不能保证满个陈家的人都会支持她关长青的想法。再者，因为生男孩这种说不准的事情而跟陈大娘反驳，她也只会被笑话，还会被陈大娘反嘴一说：“这还没有生呢，怎么就担心到接下来要不要再多生几个了？”

关长青真是烦躁得很。

可现在知道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小姿娘，自己必然就要再生一胎。可愁就愁在，多生也不对，不生也不对......关键自己的丈夫还是个不会说话，凡事都差不多就行的老实家伙。

两人慢慢悠悠地走着，一会便经过了宗庙门口——那是必经之路。

关长青边走着，看着月光下宗庙上带把的门神，心里不免有些沉重。自己一开始明明为有了孩子而高兴到逢人就说，却在逢人就说之后，就被人接着问起孩子的性别。明明这些人都知道，孩子的性别在他们这种农村里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查出来，再者，性别有这么重要吗！

就连关长青自己，也开始迷茫起来，原本自己根本不在意孩子的性别，却也不知怎么的，一连几个月都在烦躁这件事。她想必在别人看来，也很虚伪吧！

关长青停了下来，也不顾陈宇和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一眼。

村中老屋的狗开始连连吠叫，合着那冬日的冷风一起，吹到关长青心里。

“我不管了！回了家之后，我一个字都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