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少女两眼通红,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问:“凭什么要我道歉?”
叶绪慢慢起身,他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微妙气味。
喀朗台看着左湫不肯低头的样子,便道:“你自己应该知道是因你禾鲁尼才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难道你就不应该向她道歉吗?”
傅赛尔明知故问,添油加醋:“你总不会觉得这些事情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将傅赛尔推开,池鉴怒目而视,“傅赛尔!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说了这件事跟小湫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关心禾鲁尼是你们的事,别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小湫身上!”
她知道现在她是千夫所指,任谁也无法改变。左湫扒开护在自己身前的池鉴,直面禾鲁尼,问她:“禾鲁尼,你是这样觉得的吗?你现在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我的存在吗?”
禾鲁尼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卓罗倩在禾鲁尼身后道:“公主你别怕,三王子和四王子还有大家都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禾鲁尼叹气道:“阿倩,别乱说话。”
左湫冷冷一笑,记起来叶绪说过的话,你今天变成这个样子说明她一点也不弱,反倒是你,不堪一击。
傅赛尔得了喀朗台的眼神,护在禾鲁尼身前,跟左湫说:“你是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威胁她吗?”
“嗬!既然你们愿意这样想,那便随便你们。跟愚蠢的人争辩只会让人变得和他一样愚蠢,既然你们总是喜欢把别人的好意往阴险邪恶的方向去想,我也阻拦不了。毕竟你们生来就是这样肮脏龌龊的人,任谁也救不了你们那颗可怜又可悲的心!”左湫恶狠狠地讥讽着,转身看着喀朗台,说:“我知道三王子你一直怀疑我,要不然傅赛尔也不会转头去你手下做走狗。不过你真是让人觉得恶心,我建议你不要再给自己打造良善之人的形象了,你那伪善的皮囊下散发的恶臭已经遮不住了!”
喀朗台阴冷地看着她。
她丝毫不在意,继续很“诚恳”地跟他说:“没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直爽朗的人,看来那都只是我的想象罢了,毕竟你真的不是那个人,你不像他一样伟大,你永远都成为不了他那样卓伟的人!我现在真羞愧将你比作那个人,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左湫住口!”
“小湫!”
傅赛尔和池鉴一齐喝止,却只换来左湫让人畏惧的笑声。她看向池鉴,又看看在傅赛尔身后的禾鲁尼,道:“禾鲁尼,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我不争也不抢,我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甚至我立马从这里消失!难道这样你就能得到池鉴了吗?难道这样你就能得到你要的幸福了吗?真是可笑至极!你想要的东西不自己努力去争取,反倒跑过来怪我!?难道你饿死了还要怪别人没有把馒头送到你手里吗?!”
禾鲁尼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池鉴看着她,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左湫笑了,她很不屑地笑,“好,就算是怪我吧,怪我不该来到这个地方,不该出现在你们面前脏了你们尊贵的眼。我会走的,走的远远的,走到你们到死也去不了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回来,永远都不会回到这个肮脏龌龊的地方!”
说完,决绝地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帐子。
可是池鉴不允许,他抓住了她的手,狠狠拉住她,也不管是否把她攥得太疼。
左湫挣也挣不开,便很冷漠地命令他:“放手。”语气中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池鉴一动不动。
喀朗台呵斥他,“池鉴!让她走!”
他一句话都不说。
叶绪大步走过来,抓住池鉴攥左湫的手腕,慢慢发力。池鉴吃痛,红着眼睛看向叶绪,“你想干什么?!”
叶绪道:“松开她。”
手上猛一发力,池鉴的手一下子失了力气,再也抓不住左湫的手。
叶绪见他松手,也松开他,另一只手拉住左湫没受伤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带着她向西边远远走去。
池鉴大喊着“小湫”要追过去,却被喀朗台死死拉住了。
月亮已经升的很高,月光如瀑布银川一般泄下来,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左湫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叶绪拉着走出了很远很远,远到只能隐隐看见塔达城的灯火,身量单薄的女子忽然间站住了脚步。叶绪顺着她的力量也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如钩的月亮,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勾心斗角的人处处都在,并不因为身处大漠或者草原或者中原而有任何不同。”
“别说了。”左湫甩了甩手,想将他的手甩开,但是叶绪攥的极有技巧,既不弄疼了左湫,也不让她随随便便就能轻易脱开。“撒手。”
叶绪转头看她:“撒手也行,只是你得保证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低低自嘲一声,她道:“现在我做出什么傻事又如何呢?我的生死又与谁相干呢?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些,毕竟你需要的那些人都不喜欢我,都认为我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跟我在一起,你只能得到坏处。”
叶绪仍拉着她,道:“那你自己觉得呢?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在故意拿你寻乐子还是有人有意要陷害你?你在塔达城似乎并没有做过对不起谁的事,他们为什么这样针对你?”
没有人替她说话的时候,她可以是钢心铁胆,任何磨难任何屈辱她都能神色不改地扛过去。但是一旦有人为她说了话,说出了她的难处,让她知道有人明白她不是那样的,有人知道她是无辜的,一切固若金汤的防御全都溃不成军。
“我没错,我没错,我什么都没做错……”
眼泪掉落得让人措手不及,左湫突然间单手捧面抽泣了起来。起初哭泣的声音还很压抑,渐渐地似乎忍也忍不住,慢慢哭出了声,到后来,竟成了大哭。
叶绪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心中陡然生起了心疼的感觉。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像是魔怔一般将她拥入怀中,疼惜地抚摸她的头,又拍拍她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不要怕,我还在呢,不要怕。”
也许是因为他们身在太遥远的荒地里,左湫知道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便哭得很是放肆,很是大声。她紧紧抱着叶绪的肩膀,像是抱着极重要极令她安心的东西。
一直哭到没劲儿了,眼框都干了,才停了下来。然而左湫并不想松手,和他相拥的感觉给了她太大的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不必担心,不必害怕。她贪恋这种感觉,迟迟不愿撒手。
可是叶绪早已经清醒过来,先前没有推开她是因为她实在哭得太过伤心,让他狠不下心来。他也见不得她的眼泪。可是慢慢的她停止了哭泣,却还一直不肯松手,叶绪心中便慢慢地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不敢放任这异样的感觉肆意成长,现在他尚且不敢面对,更何况后来的未知。他是金夏王朝的太子,他不能让自己莫名其妙地耽于那些所谓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之中,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叶绪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帝王之育,所学习的知识不仅仅是四书五经礼仪道德。身为皇室的孩子,他们是被当做未来的一国之主来培养的,他们的目标是那唯一的储君之位。所以他们不被允许有平常人能拥有的真挚感情,哪怕是自己的手足兄弟,同床共枕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