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尘封的过去,一旦被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便立刻会被人们遗忘在脑后。人生来就有记得疼痛忘却欢乐的本性,更是善于遗忘那些对他们来说不重要的事。因此,当阿尔宛达突然提到那个目的的时候,小湫竟然一时间恍惚,完全不知她所说的是何事。
倒也不是小湫过于善忘,只是叶绪或者池鉴确实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于是结合那个的谣言,她真的就以为叶绪去往蒙哲,只是为了杀害池鉴。
阿尔宛达点道:“你知道蔺大哥去蒙哲是做什么的吧,其实一开始,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思绪一下訇然洞开,仿佛是所有积堵着的水在这一瞬间找到了突破口,皆顺流而下了。一切都顺了,这便都能说的通了。难怪颜寿纯要蔺舒元来做人证,原来是因为这个。
“也就是说只要能拦住蔺舒元,不让他为颜寿纯作证,那么这件事颜寿纯他就做不成。”自言自语着,小湫把目光投向了阿尔宛达。
虽说是有旧仇在,但是小湫不相信这件事跟阿尔宛达一点关系没有。照先前傅赛尔的说法,蔺舒元之所以会来到卞京,有一半的原因是阿尔宛达。柏克尔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应该也不小,而阿尔宛达正是他二人皆在意的人,小湫不能不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她转身向单瑜兰说:“太子妃娘娘,您今日与我说这么多,定然是十分担忧殿下如今的安危。”
单瑜兰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刚刚小湫的行为举止以及和阿尔宛达施阮的说话她都听见了,她心中自然有所判定。几乎就是旁观者的她如今看着,虽然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是小湫突然间转向她的目的,她大致是猜到了的。
“这是自然,不光是本宫,在东宫的每一位都是担忧殿下安危的。”说话间,她看向映达,“无论在彼远近与交深浅,殿下的安危始终是众人心之所系。”
映达随声附和,“娘娘说的是。”
小湫略略低头,唇边似乎是笑了笑,但是她勾着头,又离得稍微远了一些,便没人能看得清。只是听得她道:“那既然如此,想必太子妃娘娘是赞成草民为搭救殿下出一份力了?”
单瑜兰直接问道:“莫非你是想放这个姑娘出去?”
见小湫点了点头,她立即斥驳:“荒唐!且不说殿下如今境况到底如何,我只问你小小一个女子能如何搭救殿下?简直口出狂言!”
而静坐在里间的阿尔宛达亦开口道:“左湫,你不必再求了。即使你求得他们同意放我出去,我也绝不会答应你的。”
对于她二人的话,小湫更在意的是阿尔宛达,“不是,为什么?只要你能出去,就能和蔺舒元一起离开啊!”
然而阿尔宛达却道:“这不是说离不离开的事情,倘若我真的想要离开,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是左湫你要记得,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对谁好对谁坏,若非恩怨纠纷,谁又愿意趟那一趟浑水呢?”
“可这明明很简单啊,这是能够双赢的事情!”
“你不必说了,再急也没有用。你应该明白,我与叶绪之间,只有仇怨。他毁掉我多年苦心经营的柯勒寨,如今又夺我爱,对蔺大哥下手。你怎么会觉得我愿意放下这些过去去助他?”
“可你若是今次助了他,便是在金夏得了一个脸面。此后你定能和蔺舒元一起离开,从此天南海北,山高水长,再也没有人能分离你们。”
阿尔宛达笑笑,“左湫啊左湫,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跟个孩子一样?那些信誓旦旦的许诺,能信吗?”
她又道:“况且这是蔺大哥的决定,蔺大哥决定帮谁,绝不是随随便便决定的事。”她坚定地看着她,“我不会帮你,即使她们都同意了,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小湫默默低下头,沉思片刻,低低地问她:“你知道的这些,是柏克尔告诉你的吧?”
阿尔宛达看着她笑笑,并不说话。
“人身在局中的时候往往看不清身边的一切,主观性判断总会出错,这就是为何人总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原因。”小湫缓缓道:“柏克尔又心挂着你,自然会有些偏颇,你听到的也许并不是事实原本的样子。”
日头渐渐偏移,光亮更多地从西边的窗子照进来,映在阿尔宛达的脸上,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如果小湫眼睛足够好,那她一定能看清阿尔宛达眼睛里淡淡的红色,像是偷偷哭过,又像是长坐不休熬坏而出的血丝。
其实她心中藏着的,也很多。
她看了看站在小湫身后的太子妃和太子侧妃,又看了看小湫,问:“我至今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一直想问问你。”
“你说。”
“你一直护着初越公主,护着蔺大哥和我,甚至护着那个叫傅赛尔的,我都能理解,毕竟我们也都算是于你有恩。如今我们身入险境,你这样忙前忙后费心费力我能理解。”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腿,抚了抚裙摆,“那你为何要帮叶绪呢?”
眼皮一跳,小湫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单瑜兰和映达。映达只是担心地看着她,而单瑜兰还在问汝南详细情况。看来直到现在,叶绪也没有告诉她们她一直说着的“叶绪”究竟是何人。
转回头,再看向阿尔宛达时,她已经站起来了,站在窗子旁边,盯着那些许从黑色薄纱下透进来的光。
小湫定一定神,说:“我没有……,那不是在帮他。”
“四王子也算是对你有莫大的恩情,照顾你蒙哲的诸多事宜,甚至曾为了你训斥四王子妃。后来听说叶绪行事,他还不顾新任大汗的反对要救你出来。”她说着,却并不看她,“我只是奇怪,这样一个好男儿一心倾倒于你,为何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旁人对付他,杀害了他的家人。叶绪于你有恩吗?他曾像四王子那样体贴入微地照顾过你吗?他曾——”
“好了阿尔宛达!”莫说阿尔宛达如今没看她,就算是她看她了,她也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犯了很多错,她知道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混蛋,她比任何人都想早点完事离开这里,离开叶绪。
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劝说阿尔宛达离开这里去拦下蔺舒元,又怎么劝动单瑜兰让阿尔宛达离开?
她回头看看映达,映达却不经意地避开了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