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没有说话，只垂眸打量了一番她的手腕，精致柔软的衣袖下银铃还在，那么兜率宫一行八成应该是失败了，可为何她回来的这么早呢？若萤有些想不明白，柔美的眉眼中便带上了几分不解。

玱玉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收起了故作神秘的神情，定定地看着若萤，对她开口道：“我见到了老君和西王母。”

“什么？”若萤目露诧异，手指微微紧张地蜷曲了起来，心中仿佛呼之欲出玱玉将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都知道了。”玱玉转视波光粼粼的池面，“你在那里，对吗？”

若萤忍不住拍桌而起：“你……”

玱玉却用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背，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救你。”

“救我？”若萤有些惊讶，有些欣喜，可是转眼间又变成了寒霜九月，“你是知道了真相，被他们说服了，想要一起害我吧？”

说着，将手从玱玉手中抽了出来，拢手入袖再也不看玱玉。

“我从老君处得到了破禁诀。”玱玉说道，“反正都被困了万年，不如一试。”

若萤转头看着她，声音冷然道：“我怎么相信你呢？”

玱玉将若萤的怀疑与彷徨统统看在眼中，她翻手召出破晓，以指凝诀点于剑身，破晓剑身的光华随着她的指尖所及逐渐消失。破晓失力坠落之时她一把握住剑柄，被封印起来的剑刃纹络更加清晰，剑身中间有一道蔓延至剑尖逐渐弥合的血色缝隙，若是散发着灵光，这个缝隙便看不清楚。

手中握着微微起伏的烬夜花纹，她对若英一笑，说道：“这样可以暂时相信我了吗？”

“好。”若萤点了点头又怅然道，“好久没有以真身示人了，我在池底等你。”

说完，她的幻身就在玱玉眼前变得透明，渐渐消失了。

玱玉手中握着破晓，伸脚踏入池塘中，却是稳稳地站在水面上，被风吹起微褶的池面竟如同地面，只在她的脚边泛起灵光波纹。

这是结界受到干扰才泛起的灵纹，她蹲下身子，将其中一只手以掌贴着池面，心口的灵光微微流转，如同在捕兽丘进入天门般，结界缓缓被她打开。

“扑通……”她直接坠入池中，池水似破涛般涌入她的口中和耳鼻。感觉到空气渐少，她闭着眼睛心道：不会就这样被溺死吧？

水中十分安静，仔细听会朦朦胧胧地捕捉到一些锁链晃动的声音，玱玉觉得有些奇怪，猛然睁开双目，溺水的感觉便如浪潮退却。

她身体悬在池中，发丝轻扬，正在缓缓下落，虽然看起来确实是身在水中，却呼吸自如，并无不妥。只是水中光线昏暗，晨昏不辨。

玱玉刚落至池底，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些绿油油的东西，像一些法宝或颇圆润的石块。她向一个石块看去，只见细细的水草从圆孔之中生长出来，缓缓飘动着。

她身体向后退了一步，那并不是普通的池中石块，而是不知过了多少年的骸骨。

将周遭散落池底已面目全非的的头骨用眼神粗略一扫，大约有数十名的人陨落于此，骸骨散落不全，想必这些人皆是身首异处，想着在此池底之中大约只有‘锁魂’才能利落地做到此事了。若是如此斩杀了别族之人，可能若萤也不会被困在池底，所以地上散落的尸骸，其身份应是天族之人。

远处的铁链声轻轻传入耳中，玱玉避开地上的骸骨向铁链声处走去。

头顶上的水纹微微反射着日光，看似浅浅的池塘，这些光却丝毫照不进池底。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进黑暗之中，上面虽是生了些水藻，可用手轻轻一抹，便能露出刺眼的精铁寒芒。

即使再过数十万年，这些精铁锁链仍会牢而不朽。

真是求生不得啊！玱玉心中想着，脚下一步步靠近黑暗。

忽然黑暗中一声轻轻的叹息，让她止住了步伐。

一团小小灵光从她的指尖顺着铁链向黑暗中飘了过去，路遇了一些水草，终于看见了一块布满干涸血痕的肌肤。

瞬间，那团灵光一分二、二分四……越来越多地将那肌肤周遭的景象都照亮了，整个池底仿佛如坠星空。

玱玉倒吸了口气，不敢凝视眼前女子的容貌，只是看着数不尽的铁链将她牢牢束缚在此处。有的从胳膊透骨穿过，有的从脊背穿过，有的从腰腹穿过，还有很多从她下肢腐烂的巨尾上穿透拖曳着……

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也没有一处能动的肢体。

手被从手心处透过的锁链牢牢的牵制住，只有部分纤细的指头可以勉强动一动，脖子被铁链缠绕着，这样的遍体鳞伤，仿佛她已经死去，可微微晃动的铁链却又传达“她还活着”的信号！如此让人……求死都不能！

那张只能转动眼珠的面容，垂着眸子看向玱玉，已经开始溃烂开裂的嘴角缓缓开合道：“你来了。”

只是说话，血丝就从伤口处蔓延开，融化入水中。

玱玉像是一口气堵在胸腔之中，闷闷得发疼，她低声沉重的问道：“为什么？值得吗？”

若萤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水面的波光，轻声道：“当年我也想这么问她……可她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会有机会的。”玱玉用手拽住铁链道，“我帮你把这些铁链撤掉！”

说着便要用力，细长的铁链却在手中拽不动分毫。

“啪啦！”穿透若萤伤口的地方灵流闪动，痛的她紧闭双目微微颤抖。

玱玉见状忙松开手，脚下不由自主想走近一步，却被金色的禁制流光挡住了。

若萤面色微微好转，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先用破禁诀，再除锁链。”

“好！”玱玉应道。

她抬手捏诀，闭上双目，循着脑海中老君给的法诀，咒语轻轻从口中吐出：“……道哉乾元，万物一气，鸿蒙化清，金光始开！”

巨大的金色波纹一层接着一层漾开，随着咒语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禁制应声破碎，金色的碎片化成灵光点点，消失在水中。

与此同时，若萤铁链处的伤口开始大量出血，玱玉看着慢慢被染红的血水，惊惧得手足无措，她面色极气愤道：“那个老头诳我？”

“这个禁制……本就有续命之效，你帮我将……铁链拔出来，后面的事，我自己就可以了。”若萤有气无力道。

玱玉看着她越来越越苍白透明的面容，忙道：“这怎么行！”

看着若萤血流不止的伤口，玱玉忽然想起元阳上帝那个老头还让自己带了个赤色药瓶回来，忙在袖中一通翻找，终于拿出两个瓶子，将赤瓶打开，取出瓶中的那枚丹药，将它放入若萤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若萤唇角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见此状，玱玉手中挥起被封印的破晓，没有了禁制影响，她轻轻松松便将铁链挑落，只是巨尾上的铁链有的深入骨缝，又劈不断，费了她很大功夫才尽数去掉。

若萤失去铁链的牵力，跌倒在地，手心的伤口已然痊愈，一双洁白无瑕的手宛如昨日。她转头看着玱玉将尾上的最后一根铁链去除，整个人在丹药的作用下，散发着微微红光。

红光之中，巨尾上的腐肉渐渐消失，裸露的白骨上开始生长新的血肉，晶莹轻薄的五色鳞片缓慢从新的肌肤上生长出来，渐渐覆盖在整条巨尾之上，

玱玉看着那些一片片流光溢彩如琉璃一般美丽的鳞片在眼前重新生长出来，惊叹的忘记了收回目光，直到原来可怖的伤口全都愈合，一条完整的覆盖着晶莹鳞片的巨大鱼尾就这么静静地出现在玱玉面前。

此时的若萤，与初见时完全不同，也不似千雾斋中的幻身。肌肤莹莹若有光，一双眸子似水波流转，长发光泽幽幽。玱玉心想：这样的美人，却能将这池底变得遍地骸骨，也是很强悍的美人了。

见自己的巨尾恢复如初，若萤一挥衣袖，将巨尾收了起来，又变成了长裙曳地，银铃束腰的小美人模样了。

“你竟是鲛人？”玱玉见她竟有一条美丽的巨尾，便好奇道。

若萤摇了摇头，玱玉皱着眉头，复又问道：“鱼妖？”

“只是有一条鱼尾罢了。”若萤笑了起来，柔声道，“今次承蒙弥月你救了我，若萤感激不尽。若是以后你有何事需要我出手，我必义不容辞。”

玱玉一愣，好一会想起来“弥月”是自己的假名字，这才拱手笑道：“好说好说！”

然后她在若萤的目光中，将手中的黄色药瓶递了过去：“这是从老君处得到的养魂丹。”

若萤并未伸手接过，她看着玱玉迟疑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未取得丹药，没想到你竟带回两瓶。”

“你与老君之间的赌约，我已知晓。既然这枚丹药对你来说也很重要，不如你先拿去救你的故友吧！”玱玉仍是伸手递着丹药的姿态。

若萤惨淡一笑，道：“既然你已知前因后果，便应该想到，我先前利用了你，你不怪我吗？”

“你是为了朋友，我又能如何怪你呢？而且，我也未受到一丁点伤。”玱玉安慰道，“我听老君他们所言，你朋友的魂魄更需要这样的神丹妙药！”

“可是你……”若萤犹豫道。

“不要这般婆婆妈妈的。”玱玉将黄色药瓶塞到了若萤的手中，对她说，“记得你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后可是要还的。”

“我必不忘！”若萤甜甜的弯了唇角，眸中满是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