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安凌微这才回来。
温如言一直坐在院子里等着她,此刻见到她愁眉紧锁,一脸的心事,便迎了上去问道:“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听到他关心,安凌微这才摇了摇头,道:“我出去处理了一些私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她这整张俏脸上布满了愁云惨淡,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不过既然她不想说,温如言也没打算再问下去了,谁还没有自己的秘密了,就好比自己,不也又很多事瞒着她吗?
再说了,两个人相识的日间尚短,虽然狗血般的拜了堂,又无比荒唐的共处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但是说到底,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种彻底敞开心扉的地步。
不过温如言还是开口说道:“我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出去会遇到安府的人,然后他们受到自家主子的命令故意刁难你。”
“放心吧,我毕竟在安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有一些下人不会为难我的。”安凌微强颜欢笑道。
“话虽如此,但你如今毕竟已经不是安家的人了,那些下人们还要在安家讨生活,迫于主子的压力,故意为难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人心险恶,日后你若是单独出去,还需小心一些。”温如言叮嘱到。
他确实不希望这个温婉知性到骨子里的女子会遇到一些莫名的危险。
安凌微见他关心自己,心里也是稍微温暖了许多,只见她开口回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温如言点了点头,便不在多言了。
待两人吃完饭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个人便关好房门躺下了。
虽然这样的生活方式也过去好几天了,但是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总归有些诡异。
两人沉默了许久,躺在床上的安凌微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今天李鸣维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温如言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不过也没出什么事,贾县令跟贾小姐当时正好在街上,就替我解了围了。”
“没事就好,我也是回来的时候听路上的行人随口说的。”
安凌微说完这话之后,沉默了一会,便接着说道:“你以后出去的时候,也小心点吧,那李鸣维,不是那么简单的。”
听她这样说,温如言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这王麻子的死因,他一直都怀疑跟李家有关系,那张借据,就是他怀疑的证据。
看起来这安姑娘好像还挺了解李鸣维的。
想到这里,温如言便直接开口问道:“你很了解他吗?”
安凌微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算了解他,当日安凌雨来找我的时候你也在场,她的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我跟李鸣维在很小的时候,便有了一纸婚约,我俩自幼便也是相识的,虽然他对我挺好的,但是我总感觉他这个人城府很深,让人猜不透,分不清他是好是坏,以前他来安府看我的时候,我经常会生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所幸我那继母将这纸婚约转移到了安凌雨身上,要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你以后也小心一点吧,尽量不要跟他起了冲突。”
听她这样说,温如言有点无奈了,原本以为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关于李家的消息呢,罢了,还是自己慢慢去摸索吧。
不过说来也奇怪,一个王阿婆,一个安凌微,都在劝说自己不要跟李家发生矛盾,但是这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眼下即便抛开王麻子的死因不谈,就凭他娶了人家的未婚妻,李鸣维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像安凌微这般漂亮又知性的女子,没有道理他会不喜欢。不过温如言至今也没弄明白,当初他跟安凌微要成亲的时候,李鸣维为什么不阻止。
不过温如言还是开口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而且从明日开始,我便是县衙里的师爷了,靠着贾县令这座大山,想必他也不敢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其实安凌微也听说这件事了,就是因为贾县令今天当众的那一句话,引得整个平河县现在传的都是沸沸扬扬的,她也是因为这个,才知道李鸣维今天找温如言麻烦了。
只见她微微颔首,然后说道:“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谨慎一些吧。”
温如言见她这样说,突然笑了起来。
安凌微不解:“你笑什么?”
“你没发现咱俩现在特别有意思吗?”温如言笑着说道。
“嗯?”
“吃饭前是我一直不停的叮嘱你,现在睡觉前反而成了你不停的叮嘱我了。这算是互相关心吗?”
听他这样一说,安凌微的脸上也不由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还真是。”
不过她脸上的这丝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便消散了,而且还浮现出了一丝伤感,只见她又说道:“自从我父母离世之后,除了文雅,再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了,直到现在遇见了你。”
“是吗?”温如言平静的说道。
安凌微点了点头,突然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关心你是因为你关心我,那你呢?关心我是为什么?”安凌微不解的问道。
听她突然问起这个,温如言呵呵一笑,然后说道:“有人说过你长的很漂亮吗?”
安凌微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坚定的说道:“我不相信你是因为这个才关心我的。”
其实也不怪安凌微不相信,本来对于自己的姿色,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长什么样子一般,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淡如止水,一丝波澜都没有。
即便自己跟他拜堂成亲了,而且那天晚上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他也没有对自己做出过什么无礼的举动,而且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做法更是让自己无可挑剔,即便共处一室,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令自己尴尬的事情。
如此君子,当真是少见了。
所以若说他是因为自己长的漂亮才关心自己,那岂不是自相矛盾了?
温如言听她这般说,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着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她长的漂亮吧,也可能因为她是第一个跟自己拜过堂的女子吧。总之他也说不上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安凌微喃喃自语到。她再想到他们两个人的处境,瞬间觉得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贴切了,而他因为这个关心自己,倒也能说的过去。
不过她也没过多的纠结这个问题,只见她突然开口说道:“这句话说的真好,是你自己写的吗?”
嗯?
温如言顿时吃了一惊。
安凌微接着说道:“我看过你房间里的那几本书了,上面都是一些你自己批注的见解,看的出来,你应该也是读过书的,而且读的肯定不少,不过你竟然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话,也确实让我吃惊了。”
温如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呵呵一笑。
“你既然读过书,而且在这里生活的也不好,那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呢?”安凌微突然又问道。
温如言听她这般说,心中想了一下,便说道:“就我这点学问,怎么可能考的上,而且就算考上了,就我这幅模样,如何能做的起一方父母官。”
安凌微也是随口一问,忽略了这一点,眼下听见他自嘲,赶紧开口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温如言摇了摇头,道:“没事。”
见他这般平静,安凌微还以为自己伤害到他了,想了一下,便开口安慰道:“就算没有官职在身又何妨?只要心存志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是大丈夫所为。”
“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温如言顿时诧异了。
这什么情况?
安凌微见他不解,笑着说道:“听说过金陵城的子谦先生吗?”
额....
温如言想了一下,也是,金陵离扬州本来就不远,而且不少商人经常奔波来往于这两地,当初酒楼开张的时候自己把风声搞的那么大,这里的人能听说过,也实在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温如言赶紧说道:“没听说过。”
“这句话就是出自那位子谦先生的《岳阳楼记》。不得不说,这位子谦先生当真是大才,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要亲自去趟金陵的那座岳阳楼膜拜一下这篇大作,说不定到时候还有机会能一睹那位子谦先生的风采呢。”
行了,你也别去了,你嘴里的子谦先生就在你床下躺着呢。温如言心中暗道。
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好,有机会的话咱俩便一起去。”
这个时候安凌微却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温如言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转变了语气,但是从她的言语中,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心里的那份凄凉。
这姑娘,怕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想到这里,只见他坚定的说道:“放心吧,一定会有机会的。”
“希望吧。”
相顾无言,两人沉默了许久。
之后安凌微便说道:“行了,不早了,早些睡吧,你明日不是还得去县衙吗?”
“嗯。”
温如言轻轻的嗯了一声,两个人便又陷入了沉默,温如言透过从窗户缝隙里射进来的那一丝月光,打量了一下正安静的躺在床上的安凌微,片刻后,他突然开口说道:“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的上你的忙。”
一瞬间,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好似过了许久之后,安凌微嘴里突然轻飘飘的传出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