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灏玥回到寝宫已是深夜，空荡荡的殿内没有一丝生气，他靠在软榻上，脑海中满是郡主府的欢声笑语。

“王德全，去把净玄道长请来。”他揉着发痛的额头吩咐道。王公公领命，招呼了一个小太监伺候，自己退了出去。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净玄道长歇息了没有，王公公擦了擦满头的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李灏玥在榻上坐了片刻，起身吩咐小太监拿出了棋盘，他坐在桌前，一个人下起了棋。

白子黑棋交错落下，李灏玥眉头渐渐皱紧，落子的速度也慢了许多。都说人最大的对手便是自己，他看着针锋相对的黑白两子，深有体会。

净玄道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了殿，他看着陷入沉思的李灏玥并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黑子落下，棋局中。

“你赢了。”净玄道长开口。

“师父什么时候来的？”李灏玥惊讶，随即又笑了笑，“自己与自己下棋，又何来输赢之说？”

净玄道长席地而坐，坐在了他的对面，他盯着棋盘上的棋局，意味深长地说：“黑子是你，白子亦是你，无论结果如何，赢者皆是你。”

李灏玥眼神一亮，“师父的解释倒是新奇，徒儿明白了。”

净玄道长的目光从棋盘转移到李灏玥的脸上，“既然明白了，那你想好该怎么选择了吗？”他又问。

李灏玥一愣，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师父，”他沉思了片刻，还是问道：“瑶儿真的不能成为我的皇后吗？”他的目光紧张而又期待。

“不是不能。”

李灏玥的目光亮了起来。

“是不好。”

他眼中刚亮起的星光又暗了下来。

“那小婉就一定好吗？”以萧婉的性格，将她一生拘在这宫里或许会害了她。

“不一定是好的，但一定是合适的。”

“小婉不适合，她不适合待在宫里！”李灏玥皱眉，提高了音调。

净玄道长端起茶盏，慢慢地品了一口，他抬头，仍就平平静静地说：“她的确不适合待在宫里，但她于你，于百姓，于天下都是合适的。”

李灏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对他关心备至的师父，而是一个冷漠的陌生人。

“师父，小婉是你的女儿，你忍心她一辈子被困在这皇宫之中吗？”

净玄道长端茶的手一顿，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她先是受百姓爱戴的济民府嫡女，再是我疼爱的女儿。”

他顿了顿，盯着李灏玥的眼睛，认真地说：“同样，你先是群臣敬重百姓爱戴的皇帝，再是济民府的大弟子，萧婉的玥哥哥，瑾瑶的玥师兄。”

李灏玥将头埋下，避开了净玄道长直逼人心的目光，他知道做一个好皇帝不能任性，但他真的好想尝一尝任性的滋味。

净玄道长看着他颤抖的双肩，于心不忍，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放缓了语气说：“玥儿，人生如棋，你正陷在与自己的博弈中，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唯一的胜者。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为师先回去了。”说完，他吩咐了王公公，便离开了。

李灏玥静静地坐在原地，他从棋盘上拿起那颗获胜的黑棋，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萧夫人已在济民府等候多时了，自净玄道长离开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净玄道长一回府便受到了萧夫人的质问。

“这么晚了，玥儿找你进宫所谓何事？可是为了婉儿和瑾瑶的事？他是怎么想的？”萧夫人拉着净玄道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她的眉间满是忧虑。

“夫人莫急，”净玄道长拉着萧夫人坐了下来，“玥儿确实是为了婉儿和瑾瑶的是来找我。”

“那他打算怎样？皇后之位他决定给谁了吗？”

净玄道长刚一开口，萧夫人又打断了他。“夫人觉得谁更合适？”净玄道长反问。

“自然是瑾瑶。”萧夫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玥儿和瑾瑶两情相悦，且瑾瑶才貌双全，这皇后之位她担得起。虽说婉儿也钟情于玥儿，可玥儿只当她是自家妹妹，没有别的心思，况且婉儿性子毛躁，这皇宫她怎能呆得？”

净玄道长摇了摇头，“婉儿于皇宫不合适，但他于皇后之位最合。”他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

“你究竟为何执意要将婉儿送入那吃人的地方！你这样会害了他们三个人！”萧夫人气极，皇宫是什么地方，她自是清楚，若是婉儿与玥儿两情相悦，她自是不会阻拦，可如今，玥儿的心思不在她身上。

净玄道长伸出手，握住了萧夫人捏紧的手，“夫人，我知道你心疼那三个孩子，我也心疼啊，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但身为济民府的弟子，他们有他们该担的责任，为了这天下苍生能有个太平盛世，苦了他们又何妨？”

萧夫人闭上了眼，她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片刻后，她松开了净玄道长的手，起身离开。

净玄道长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们的命，你知道的，你会明白的。”

寂静的皇宫中，打更声接连敲响，乾清宫李烛火通明，宫人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李灏玥仍坐在棋盘前，一动不动。整夜未眠，他的眼中已布满了血丝，他的手仍握住那枚棋子，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棋盘。

“皇上，过会儿就要早朝了，您还是歇会儿吧。”王公公瞧着李灏玥颓废的模样实在不忍。

“王德全，替我更衣吧。”王公公一愣，却也照着做了。

金色的龙袍穿在身上，冠冕于顶，李灏玥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王公公不敢多问，招呼了几个人，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夜依旧很暗，掌灯的小太监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为李灏玥照明。李灏玥身着朝服，穿梭在红墙绿瓦之中。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一座宫殿前，抬眼，‘郡主府’三个字在朦胧的月色中若隐若现。

李灏玥站着不动，久久凝望。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浓雾照在了郡主府的牌匾上，那娟秀的字迹破开迷雾，清晰地展现在他的视线中。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是赵瑾瑶亲笔题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