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兵赶到陵城时便瞧见了陵城的城墙上已经插上了北国的旗帜，地面上的尸骨血迹已经被清理过，但那深深嵌入石缝中的触目惊心的血迹却怎么也洗不掉。

斥候兵躲在城墙外的草丛里，看着在城墙上来回巡逻的北国士兵，咬了咬牙，他狠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隐匿在了草丛里，陵城已经沦陷，他得赶快通知驻守余县的赵将军，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余县，赵阳站在瞭望塔上看着陵城的方向，前些天陵城那边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他隐隐瞧见了狼烟从那边升起，也不知道成顺他们情况如何了。

赵阳担忧地看着那方向，一个多月前，他命人送了粮草和冬衣前去，还派了一支精兵去支援，可至今却未有半点儿消息传回来，即使陵城失守，他们被迫撤退，这时候也该到余县了，他这几日总是心慌意乱，坐立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不，或许已经发生了。

赵阳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他定眼一瞧，却见那是时常来送信的斥候兵！

“快开城门！”赵阳立刻吩咐道，守城的士兵急忙开门向那人跑去，他们常年在这儿驻守，也是认得这斥候兵的。

此时的斥候兵浑身都是血迹，他的脸上满是泥泞的污垢和模糊的血肉，一条血淋淋的刀伤斜切过他的额头，早已凝固的血液覆盖着他的脸，不仔细看还分不清哪儿是眼，哪儿是鼻。

他的一只袖口已是空荡荡的，从破烂的衣衫中隐隐可见鲜红的血肉和森森的白骨，他的裤腿亦好不到哪儿去，大腿处血红的大窟窿触目惊心，凝固的血肉粘住了破碎的裤衫，每次细微的动作都扯得他生疼，他就这样，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残破的肢体，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向城门走去。

士兵们看着这样的斥候兵，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们想去扶住他，可瞧见那血淋淋的身体，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赵阳也向这边跑来，他本想问问是不是有陵城的消息了，可待瞧清斥候兵的模样，他的话竟一瞬间哽在了吼中。

斥候兵已经快瞧不清眼前的人的模样，他在来到路上遭到了敌军的突袭，凭着对地势环境的熟悉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他提着气麻木地向前走着，他不能倒下，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一定不能倒下！

眼前好似跑来了一个穿着盔甲的人，那是......赵将军！斥候兵的唇角突然绽放开来，“砰——”的一声，他倒在了地上。

赵阳见状急忙跑到了他的身边，“快去抬担架！快！”

斥候兵血淋淋的手抓住了赵阳的衣角，“将军......将军......”他的气息很轻，很弱。

赵阳俯身，将耳朵贴在他的面前。

“北国......北国皇帝亲征，陵城......陵城失守，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赵阳瞳孔一缩，那成顺岂不是......他的心猛地抽搐起来，疼得厉害。

“将军......”斥候兵抓着他衣角的手突然开始抽搐起来。

“你坚持住，大夫一会儿就来了。”赵阳握住了他颤抖的手，为他打着气。

“将军......”斥候兵没有听他的话，颤抖着开口，“余县......余县一定......一定要......守......住......”他握着赵阳的手瞪着双眼直直地看着他，那被风吹断了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撞击在赵阳的心间。

赵阳的眼中泛起了泪花，他回握住斥候兵血淋淋的双手，“你放心，余县我一定会守住！”

斥候兵释然地笑了，浑身的力气好似顷刻间被抽光，他闭上眼，倒在了赵阳的怀中。

一旁的士兵们瞧着眼前这一幕默默地垂下了头，他们的眼中无一不泛着晶莹的泪花，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透了厚重的铠甲，穿进了众人的心。

赵阳将斥候兵安葬在了一个好地方，李灏玥的大军已经亲临，他没有时间再沉溺在悲伤之中了，他急急地给刘云舟写了封信，便操练着士兵为不久后的大战做着准备。陵城已失，余县不可再丢！

刘云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久好久，赵瑾瑶来了好几次，他都避而不见，他颓废地蜷缩在墙角，手里紧紧地攥着赵阳寄来的信。

陵城失守，成顺战亡，接二连三的噩耗撞得他眼前发昏，他将自己锁在小小的书房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夜渐渐深了，屋内没点烛火，朦胧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斜射到光滑的地面上，细小的浮尘在月光中起起落落。

刘云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那明亮的月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侧，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却似被灼烧般猛地抽回，他又埋下了头，抱着双腿，蜷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刘云舟受惊般地抬头，却撞上了赵瑾瑶隐隐带着怒火的眼眸，心里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阿瑶......”他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唤着她的名字。

赵瑾瑶心中的怒火在瞧见他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了满心的心疼。刘云舟脸庞的的泪痕在朦胧的月色下越发地清晰可见，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心，这是她第一次瞧见他哭。

赵瑾瑶蹲下身来，环抱住他蜷缩的身体，像哄孩子般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别怕，有我在呢。”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宛如远在天边的明月，却又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别怕，有她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