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曹冥叹气反问。

“阿冥的眼里从来是容不得沙子的，尤其是这种原则问题。”薛静站起，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颊，熠熠闪光，只是有些面无血色。

薛静承认了。

她轻声道：“所以你不会放过我，对吧？在你来这儿前，应该就已经准备好定时邮件了，时间一到，就会发给刑武局，揭穿我的罪行。”

薛静太了解曹冥了，相识数月，交往百日，没几人比她更了解曹冥。

心志坚如钢铁，原则犹若磐石。

曹冥不会容忍任何罪犯逍遥法外，即便是自己的女朋友。

独自一人来找她，并独自一人当面揭穿，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以我对你的了解，即便成为堕魂，你也不会滥杀无辜，那五个人，应该都和你有仇。”

曹冥看着薛静，莫名心疼，忍不住问：“他们和你有什么仇怨？”

究竟是为什么，自己的女朋友走到这种地步？

“仇怨到说不上，只是知道他们一些龌龊。”薛静勉强笑了笑，“我家境优越，再加上境界高超，除了田然习惯性揩油和我起冲突的那次，我找不到几个仇人报复。”

“顾清成，他在我们学校学生野外探索时，曾间接令另外一名男生死亡，我在现场。”

“白洛，曾是个纨绔子弟，后来家道中落，但直到现在，做佣兵时仍时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他家里还有亲戚与父亲有关系竞争，所以父亲调查过他的资料。”

“凌易，为了在他的女朋友面前显摆，当初用胯污(一种带有歧视性的武修胜利方式)侮辱你，你可以一笑而过，但我无法容忍。”

“至于田然蒋非，就是那次四个月前的那次冲突。”

“田然的手脚很不干净。”曹冥忽然道。

在调查田然基础信息的时候，他发现田然的很多衣物上带有淡淡的蒙汉香。

一种高浓度下可以让人意志不那么清醒的药物。

“啊，习惯性的假装认错人，习惯性的对女生出手，靠着那点蒙汉香。”薛静叹了口气：“我当然是不怕的，当场就把他反杀了，但其他女生……”

“这个……我倒是没有查到。”曹冥皱眉。

“或者说查到，也没有堂而皇之的写出来吧。”薛静辗转腾挪，踱步到窗户附近：“其实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刑武那边就算查到这些事情，为了女生隐私，也不会给你太详细情报。”

“嗯……这倒也是。”曹冥皱眉。

在刑武局资料库内，田然的人际关系中有不少女性仇人，其结仇原因记录语焉不详。

原来是这样。

“田然的目标都是急需钱并可以要挟的对象，名单由蒋非提供，那天他对我下手，其实也是认错了人，但也因此让我知道了这个人渣。”薛静幽幽道。

曹冥默然。

他知道薛静说的肯定是事实，估计也就是那场冲突，田然知道了薛静的身份，所以死前才会死死咬住自己的上衣。

他的死亡信息并不是衣服制造商，而是材料商的女儿，薛静！

“陈霜腩被你陷害为凶手，是因为她以前在你们家的公司内做过文秘，窃取情报造成你们家公司的大量损失。顾匡英的话……你知道他是帮派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打算让他替你顶罪？”

昨晚曹冥曾反复检索薛静人际关系，花了很久，才最终确定陈霜腩和薛静间的仇怨，

但薛静和顾匡英……两者的关系他就不是很清楚。

“我本来没计划杀死陈霜腩的，因为她已经被父亲打击的够惨，我本来就打算让顾匡英做我的替罪羊。”薛静勉强笑着，“但被白洛看见逃走的身影，我急了。”

“你开始打算将顾匡英作为嫌疑人，但在袭击白洛时被看见身影，害怕该案和其他的堕魂案并案处理，这样顾匡英就做不成犯人，因为他和你的体型相差太远。”曹冥低声道。

“那天我真的是急慌，才匆忙做了那些布置，事后想想，根本是破绽百出。”

“就算我袭击白洛的案子事发，只要没人将它和其他堕魂案被并案，我就不怕什么。”

薛静说完，轻吐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

一直以来，瞒着曹冥，瞒着她的男朋友，其实她内心也很不舒服。

但薛静也知道，无论曹冥再怎么深爱自己，若是触及堕魂底线，他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你为什么要成为堕魂？”曹冥闻言，沉默了好一会，才问。

“为什么成为堕魂？”薛静回以苦笑：“成为堕魂还能是什么原因？绝大多数成为堕魂的武修，不都是太累了吗？我真的是受够了。”

薛静倚在窗户前，脸上的表情充满痛苦和无奈。

曹冥和她相识以来，第一次看见薛静这种几近崩溃的神色。

他心中一痛，如果早点发现薛静的痛苦……或许就不会有堕魂这种事了吧？

“所谓修炼啊，就是刻苦努力，刻苦奋斗，钻研学识，一刻不能放松。”薛静絮絮叨叨道：“学习飞行，要学会流体力学，要懂得气压原理，要懂得元气转换，还要背诵元气碰撞转换……”

“学习战斗，要千锤百炼自己的身法，要熟读千遍身法武学，背诵各种情况下应对方式，没日没夜的锻炼，不得有丝毫放松……”

“学习炼器，无数元气运行法则凝练的一个个公式，背诵，应用，默写……”她看着曹冥，神情落陌：“阿冥，你也是学过的，你难道不知道学习这些有多么痛苦？”

“炼器，元气，武器，身法，武学，秘术，功法……成为强大武修的种种，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修炼是这世上最痛苦的脑力劳动，没有之一。”

“有时候我真的羡慕那些动漫小说里的角色，似乎只要有点血统，似乎只要面临绝境，似乎只要魔鬼训练几天，就有脱胎换骨的进步。”

“扯淡，谎言，修炼要进步，只有不停的钻研知识，只有不停的刻苦！”

“然而就算这样！”

“我每日每夜都在魔鬼训练，我的身体几近承受极限，却没有丝毫长进！”

曹冥第一次看见薛静这么失态，几乎是歇斯底里。

她几近疯狂的怒吼：“我也想变强啊，我也知道堕魂是条不归路啊，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力量仿佛停滞了一样，就只有那么一丁点一丁点的进步！”

“我日复一日的努力，却什么也提升不了！”

吼完这一切，薛静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瘫软在窗边。

曹冥闻言默然。

修炼苦，修炼难，一朝踏上武修路，千年苦读空漫漫。

岂是虚言。

修炼是脑力劳动，而不是体力劳动。

体力劳动，只要大体方向正确，付出就会有收获的劳动，例如搬砖，适当肌肉锻炼。

体力劳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而脑力劳动，即便千日努力，却仍有竹篮打水一场空风险的劳动，例如修炼。例如奥数，数论。

脑力劳动，千分耕耘能有一分收获，便是绝世天才！

漫长而痛苦的钻研学习，很多孩子只看见武修弹指灭杀异兽的强大，却不知道武修为了这一刻，究竟苦修钻研了多少理论知识，锤炼了多少次技艺。

这种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知晓。

所以，即便知道荀宗和墨叶是因为时光结界，才在这个年纪拥有那般强大的力量，曹冥对他们的敬佩也不改分毫。

因为即便进入时光结界，时光结界也不可能强行把知识塞进武修的脑中。

武修想要强大，最终还是要靠自身的刻苦与努力。

时光结界只是帮你减缓时间的流动，要想真正强大，还是要千年如一日的钻研。

但——

“我知道武修很苦，我也知道为了现在的这份强大，你究竟花了多少心血。”曹冥轻声道：“因为我也是武修啊，钻研理论，我也不比你少修行什么”

“可即便这样。”曹冥说着，看着薛静，心疼但是语气坚定：“这也不是你成为堕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