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阳光透过浑浊的窗玻璃,在瓷砖上漫了开来。
清晨的书房依然昏暗,稿纸杂乱地铺在桌上。纸张的边角多是翘起的,出现在背光的一面,便呈出漆黑的阴影。
时左才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此刻的他,却依然处于精神的高度亢奋之中。
经过一番整理,时左才坚定地相信,所有的信息都已对他的结论构不成任何威胁:柳烟视为了某种未知的目的,编造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并引导他发现了它。
尽管如此,柳烟视这番行为的动机却依然成迷。
她为什么要如此刻意地让自己开始对她的调查,并相信她曾做过一起如此不可思议的案子?
这当然不是单纯地为了好玩时左才回忆着自己在调查过程中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也并未被利用着达到什么目的。
时左才抿紧了嘴唇。这样一来,柳烟视这么做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
通过制造一个不存在的犯罪故事,来掩饰她本来的犯罪记录。
柳烟视编造的这起犯罪故事虽然离奇诡异、让人汗毛倒竖,但却无疑是相对“正义”的在故事里,她没有杀人,没有让无辜的人受害,只是摆了一个神秘的地下组织一道。
换个角度想想,柳烟视用这个“故事”所掩饰的、真实的案情,恐怕要比这故事里的可怕得多。
若非如此,她也不需要编造出一个这么人畜无害的故事,来障人耳目。
而对于真实的案情中发生过什么,时左才既想象不出来,也不想再想。
不知不觉间,时左才已翻开了柳烟视的微博页面: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调查柳烟视的过去,这几乎已成了他下意识的举动。
可他一直都把这些内容当成了案件的线索。直到现在,他头脑里一片混沌、几乎不想再思考下去,才开始认真地翻阅微博上的内容。
微博大都是柳烟视的自拍照,照片的背景变换不止,这张还是午后的草地,那张就已是银色的海滩。淡粉色的微博背景映着照片上活泼靓丽的人,使人感到说不出的明快舒适。
偶然也会有一两条文字微博,都是些少女在日常中发出的碎碎念。
像是秋分日的凌晨三点,忽然冒出一句“今晚的星星个儿真大!”
又或是在开学的当天,暗戳戳地来了句“作业一个字都没写qaq。”
时左才翻动着一条条微博,柳烟视此前的人生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滚过。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会做出怎样一起案件,让她不得不用一个如此离奇的故事加以掩饰?
柳烟视的微博条数不多,底下的评论更是寥寥,都是些知道她在澳洲模特身份的粉丝。时左才逐条看完,叹了口气,索性关掉了电脑。
到此为止,对柳烟视的调查已到了再无前进空间的地步,所有与她相关的信息已被织成了没有破绽的真相,只待柳烟视亲口承认她所犯下的真正案情,便能宣告圆满。
时左才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接近八点,城市上的天空已经大亮。
他靠在床上,捏了捏眉心,准备休息一会,等柳烟视上门。他在躺下之前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提醒:除了一堆班群里的聊天记录,便是吃鸡手游的推送并没有什么可以注意的。
他顺手清除了消息。略微迟疑了片刻,又点开了吃鸡软件。
……
自被下载以来,这款软件已在时左才的手机一角积了好久的灰。
事实上,除了被柳烟视拉着玩了两回之外,这个软件就再也没有被时左才们打开过。
时左才百无聊赖地点开了“我的好友”一栏,机械地点开了孤零零躺在名单上的柳烟视,翻看起了她的游戏记录。
如果不是因为游戏记录让他意识到了太过惊人的隐情,查看柳烟视的游戏记录或许会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情……哪怕是跟笨手笨脚的闷油瓶先生相比,柳烟视的游戏水平都差得太惊人了些。
有那么一次,柳烟视的两盘游戏之间竟然只隔了两分钟,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时左才一路往上翻找着,很快翻到了一年前的十月一日与二日。
奇迹没有出现,游戏记录仍然保持着时左才上次看见时的样子,上面的文字显示得清清楚楚:柳烟视在这两天各进行了两把游戏,而且都是在中午时分:按照她所编造的、“案情”的记录,这个时候,她应该毫无疑问地待在监狱里。
时左才放下了手机,重新靠在床上,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又重新把它拿起。
他点开了游戏记录,打算详细地查看这两局游戏的信息。
考虑到柳烟视小姐的游戏水平,这无疑是给了时左才一个在“审讯”她时挖苦她的机会。
时左才漫不经心地看着游戏信息,下意识地记下了屏幕上的数据。忽然,他盯着屏幕,瞳孔骤然收缩。
伴随着一声闷响,时左才的手机摔在了他的床上。
时左才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故事的最后一个转折,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手忙脚乱地重又拿起了手机,颤抖着解开了锁屏密码,打开了吃鸡软件,点开了“添加好友”栏,飞快地输入了“深渊恐魔派大星”那是柳烟视好友里的,那个代练的名字。
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笑。
柳烟视的那两条游戏记录看上去只是发挥得比平时要好一点,仍在正常范围以内。可时左才认真观察了游戏的细项数据,却发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柳烟视在两盘游戏里的排名分别是35和56,仍然平平无奇。问题在于,她这两盘游戏里击杀对手的数量,却分别是12和14。
就在时左才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的同时,屏幕的右上角忽然一亮,“深渊恐魔派大星”已经通过了时左才的好友申请。
时左才舔了舔嘴唇,对方的友好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思考了一会,顺手点开了一局比赛,然后把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派大星拉进了队伍语音系统。
既出乎意料、又仿佛在他意料之中的是,这个派大星居然没有拒绝。
时左才和派大星挤在同一架飞机里,向空投地点飞去。一路上,二人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快要被投下飞机时,时左才忽然开口。
“你不是柳烟视的代练。对吗?”
语音的那头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过了好久,才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算作是也没关系吧。”
时左才愣住了。
他的人物从云端坠落,掉到了屋顶上,向地面缓缓地滑了下去。游戏地图里已经响起了遥远的枪声,这一盘游戏已经开始了。
可他依然毫无反应。
在语音另一头传来的,分明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