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休书(1 / 1)隙中驹在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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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萱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浑身湿漉漉的,丫鬟秋兰见她那样子,忙过来询问,绮萱摇了摇头,却止不住珠泪滚滚。

“你换身衣服吧,这么冷的天湿衣服贴在身上,会生病的,”秋兰忍不住好心相劝。“我现在的心比外面的雨还要冷。”绮萱蜷缩着身子,耳边仿佛又响起重俊那阴冷的声音:我记得你之前一直要我跟你保持距离,如今我成全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她不禁喃喃地说:“我真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弄得我现在都下不了台了……”

连绵一夜的雨停了,天终于放晴,太阳只露出半个脸,这种不热不冷的天气在半山腰放马,的确让人心旷神怡。“追风”好像为了跟主人邀功,一口气爬上山顶,勒马驻足,望着那漫山遍野葱郁的树木,重俊的心沉重得不能呼吸。

“哎哟,你的‘追风’脚力可真好,这么高的山都能爬上,相比之下我这匹‘踏雪’就真的差太多了,差点崴到脚。”洛盈边说边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捶着自己的双腿,废然道:“早知‘踏雪’如此不济,我就不该带它来,弄得我最后还得自己爬上山。”

重俊冲她伸出手,洛盈抓住他的手,翻身落在“追风”背上,顺势双臂搂住重俊的腰。“我的‘追风’跟着我多年,经历了不少战役,在我心里,它不是一匹畜生,而是我的亲人、我的兄弟。”重俊深邃的眸子凝视着远方,这些年,他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去,他越是想用力挽留,就越感到力不从心。

洛盈诚恳地说:“阿俊,我并不贪图你的身份,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哪怕你只是个贩夫走卒,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你。”重俊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宇文桓何德何能,如何承受得起如此多的爱。”“承受得起,一定承受得起……”洛盈轻轻抚摸着重俊的后背,又道:“将来你注定是要君临天下的人,你的胸怀装得了整个天下,怎么会装不下我这一点点的爱呢?”

“装得了天下,却未必装得了你们的爱……”重俊默然半晌,忍不住喃喃地说。

从山顶下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两人刚走到大门口,正好碰到丫鬟秋兰送一位大夫模样的人出来,重俊忙问:谁病了?秋兰朝着洛盈和重俊行了礼,回答:“是穆姑娘昨夜淋了雨,又坚持不肯换衣服,所以今天病得起不了床,刚才大夫来看过,说是得了风寒。”重俊顾不得许多,撇下洛盈径直冲到绮萱的房间。

床上的绮萱面色惨白,昏迷不醒,重俊颤抖着抚摸她的脸,愣愣地,瞬间两颗泪珠不经意地从脸颊滑落,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你不知道淋了雨会生病吗,你究竟要我为你操多少心才能安生……”

洛盈跟着走了进来,重俊忙悄悄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珠,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这个傻女人,居然以为她这样我就会心疼她,可惜她想错了。”洛盈盯着重俊半晌,叹了口气道:“我知你一时很难斩断情丝,如今她为你生病,你就留下来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不,我既已跟她说清楚了,就再不会纠缠,有大夫和秋兰照顾,她很快就会好起来。”重俊说完,竟扬长而去,他走得义无反顾,甚至再不回头望一眼。洛盈把秋兰叫进来,嘱咐她照顾好绮萱,秋兰一一答应下来。

重俊回到自己房间,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提起笔来,可是这支笔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无法落笔,思虑再三,好容易才写就一份休书,却不忍回头再读一遍。重俊将休书小心地折好,塞进信封里,然后叫来一个小喽啰,吩咐他把这信送到绮萱房里。

信送走后,重俊越发坐立不安,心里想象着绮萱醒来若是见了这份休书会是如何的表情,会不会大吵大闹寻死觅活呢?但是无论如何,在她生病时送休书过去,无疑是雪上加霜,只怕是她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捱到晚上用过晚膳,绮萱竟意外地亲自来了。重俊惊讶地望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本想上前询问病情,可想了想,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冰冷的话:“你来做什么?”绮萱扶着门框喘了几口气,举起手里的信封,嘶哑着嗓音道:“我来……是来归还这件东西的,请你把它收回!”

重俊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信封,信封的表面皱巴巴的,字迹有点模糊,似乎是浸泡过眼泪,他的心顿时软了,很想伸手把那份可恶的休书接过来,可手指只是微微动了动,并未伸出去。“这是我给你的休书,送出去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重俊说着,双手负在背后,脸上含着笑,心里却在滴血。

绮萱怔了怔,轻轻点点头,喃喃道:“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你我的婚姻是皇上亲赐,你没有权力休我,这封休书,我就当从没看过。”说完,双手一扯,信封成了两半,飘落在地,绮萱的眼睛里满含着留恋,她似乎还有话要讲,但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洛盈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手中的剑搅起一地落叶,她把满心的愤懑都凝结在剑上,这让她的剑带着一股难以撄其锋芒的戾气。舞到兴起,她猛地将剑掷出,只听砰一声闷响,剑牢牢钉入树干中,深入三寸有余。

身后立时响起了掌声,洛盈循声望去,见韦青衣缓缓走了过来,她没好气地上前从树干中拔出剑,还剑入鞘。“是谁惹得我乖女儿不开心了?”韦青衣满脸堆笑地打着趣,洛盈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哪有不开心。”

“还说呢,小脸绷得紧紧的,爹瞧的清楚着呢。”韦青衣道:“告诉爹,是不是那个宇文桓惹你不高兴了?”洛盈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因为他,他待我很好的。”

韦青衣注视着女儿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他是堂堂的王爷,若不是因为有求于我们,怎会低三下四,你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太相信他了,男人始终都是靠不住的。”洛盈不服气地反驳:“好了,爹,这件事是女儿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您就不要操心了。”韦青衣忧郁地望着洛盈,再次摇头叹息不已。

夜深人静时,绮萱悄悄起身,虽然头还时不时发晕,双腿也没有一丝力气,但她下定决心,必须趁着今晚逃出去。今天是重俊和洛盈的大喜日子,前院的喧闹和嬉笑声,更凸显了绮萱的寂寞,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心里一片冰凉,她在想自己究竟算什么,只不过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一个心如死灰的女子,不知为何,她此时已没有一滴泪水,她甚至都提不起精神去恨重俊,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自己当初嫁到王府时的情形,那虽不过是数月前的事,却好似过了千年一样久远。

之前跟重俊别别扭扭地在一个屋檐下,那时多么讨厌他,甚至连看到他的影子都会不舒服,如今才发觉,原来他早就在自己心里,只是不自知罢了。如果再来一次,绮萱宁愿被他折磨,也绝不要被迫分开。眼下她只有带着满心的伤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今晚是个绝佳的机会,趁着大家都沉浸在喜悦当中,走,是唯一的选择。

重俊已经被灌下太多的酒,但他似乎还没有一丝醉意,有时候想醉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左护法端木鄢陵再次端起一碗酒来相敬,洛盈夺过重俊的酒碗回敬,道:“阿俊今晚喝得太多了,这杯我替他喝。”说完一饮而尽。端木鄢陵嘿嘿笑了几声,揶揄道:“大小姐刚成亲就护着自己的夫君了,将来不知还会不会认我们这些兄弟。”众人闻言皆附和而笑。

洛盈白了端木鄢陵一眼,又满满倒了一碗酒,正色地说:“多的话不要讲,是兄弟的,就喝下这碗酒,从今天开始,阿俊是我的夫君,也就是七煞门的副门主,你们要对他忠心耿耿,谁若是敢有贰心,别怪我翻脸无情!”说着将酒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凌厉地扫视了一下众人。

重俊握着洛盈的手,轻轻地说:“大喜的日子,别这样说话,免得大家尴尬。”洛盈胸有成竹地道:“你若不震慑住他们,我担心他们今后轻视你,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爹的下属,对我爹忠心耿耿,不会计较的。”端木鄢陵呆了片刻,随即陪着笑道:“大小姐说的是,我们这些人自当遵命,来来来,喝酒喝酒!”

重俊端着酒碗站起身,走到韦青衣面前,恭敬地说:“韦门主,请满饮此碗!”韦青衣喝了酒,盯着重俊看了一会儿,不由笑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叫我门主,该改口了!”重俊正要说话,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小喽啰,急匆匆地来到韦青衣身边,悄悄附耳说了几句,只见韦青衣的脸色顿时变了。

“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韦青衣吩咐道,随即朝洛盈使了个眼色。重俊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一直等到散席,他装作酒醉,脚步踉踉跄跄地不稳。洛盈扶着他进了新房,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随后悄悄走了出去。可是门刚关上,重俊立刻起身,不动声色地坠在她身后。

在拐角处,重俊见到韦青衣跟洛盈面对面谈话,声音极低,他忙屏住呼吸,运起全部耳力,只听韦青衣道:“刚才我派去的人察觉到穆姑娘要逃走,就跟着一直追,哪知追到悬崖边,眼看着她失足掉了下去,山下就是大陵河的一条支流,水流湍急,只怕是……”

重俊听完这句顿觉心头如受重击,一时竟无法呼吸,惊得愣在那里,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指甲嵌进肉里而不知。这时传来洛盈的声音:“爹爹,难道你还派人去杀穆姑娘?”韦青衣沉吟道:“那个女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不杀了她,你的夫君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待你?”

“那你也不能这样,这样做也太……太不仗义了,她怎么说也是阿俊之前的妻子。”洛盈颇有微词,韦青衣却哼了一声,道:“傻女儿啊,你的心都被他勾去了,什么都向着他,你可得记住了,我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夫君,我只知道,谁要亏待我女儿,我自然是不能饶了他。”

重俊呆呆地听着这父女二人的对话,只觉得万念俱灰。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为了得到曾经的京城第一大帮派的帮助,贱卖自身做了门主的女婿,却因此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重俊想到这里,满心的愤怒无处发泄,他在这一刻下定决心:有朝一日我若君临天下,我必会讨回失去的一切!

重俊不知怎么回到房间,哪知洛盈早就回来了,她见重俊进来,忙上前去扶着他,关切地问:“你刚才去哪里了?”重俊淡淡地回答:“哦,屋里太闷了,我,我去外面透了透气。”洛盈目不转睛地盯着重俊看了一会儿,才嗫嚅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重俊挥手打断,笑了笑道:“今晚是你我成亲的好日子,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好吗?”

洛盈想再说什么,可是重俊却伸指堵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柔声道:“从今晚开始,你就是我的王妃,你不用再解释,你的心意我全部都懂。”说着,将洛盈搂在怀里,喃喃地续道:“答应我,你永远都在我身边,再不离开……”说到这里,他竟感到眼眶有点湿润,这句话他曾经想对另外一人说,可惜……因为种种误会、万般借口,这句话终于没出口,可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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