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陛下,以下人员犯上作乱,烦请你朱笔一勾”
一张处决人犯的名单赫然摆在李显面前,上面竟有外公一门全家一百余口的名字,除此之外,还牵扯了外公的门生故旧两百余人。
这轻飘飘一份名单宣判了三百余人的死刑,这算是把端妃一族连根拔起,赶尽杀绝,使之再无可能成为李显的靠山。
如果依着穆阁老,自己就是自毁长城,等于是将自己并不丰满的羽翼亲手折去,真的就成孤家寡人了。
李显不甘心,心存侥幸,还想再争取一下,于是小心翼翼说道:“穆阁老,朕觉得念在我外公辅佐过先帝,且淡出官场数年久矣,能为其网开一面,给他留个后?”
穆阁老慢慢抬起眼,昏黄的老眼却透出慑人心魂的冷意,盯得李显浑身为之一寒,已自软了。
“陛下,此等谋逆大罪,怕是不能开先例的!”
穆阁老轻轻一句话便否绝了皇帝的请求,李显心有不甘,再一次争辩道:“什么谋逆大罪,不过是从有人造谣中伤朕的外公曾在家穿着龙袍,可有证人?”
穆阁老从椅子上霍的站起身来,啪的一声,手拍在龙案上,怒斥道:“老臣说他谋反就谋反,你个黄口小儿,待要怎样?”
说着话,将那张名单抢夺过来,用那朱笔醮墨,在其上血淋淋画了个巨大的勾决,将笔冲着李显一掷,将那勾决的名单扔给旁边的小太监,慢条斯理道:“皇上已表赞同,按这个去拟旨,发往刑部,从速处置,快去!”
吓得那太监赶忙见礼,拿起那份名单,退了下去,只余目瞪口呆的皇上跌坐回龙椅上。
穆阁老冷冷得注视着当今的皇帝,李显,手一挥,殿上诸位臣工十分识趣的全部退下后,轻轻将殿门关上。
吱呀,咣当一声,随着大门一关,大殿的光线为之一暗,使得大殿阴森,晦暗,穆阁老低矮的身形却如同乌云一般,将所有的阳光挡住,掐死了李显最后一丝渴望自由的念头。
穆阁老绕至李显身前,伸出瘦如鸡爪干枯的手,抓住皇帝龙袍前襟的祥龙的图案,拽至眼前,盯着他惶恐的眼神。
穆阁老一字一句说道:“你那公主小妹遣人杀了我唯一的外孙,纯儿,我要你们一个一个去给我的纯儿去陪葬!”
“闻报李乐儿一行人已逃出了京都城,我已严命御林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搜寻,到处张贴文告,赏格已涨至一万两黄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她死!”
“不,穆阁老,太子哥哥不是她杀的……”
李显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乞求他放过自己的妹妹,却被他冷酷打断,“是她的丫鬟受她指使!”
李显萎顿在地,无言以对,他并不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他绝对不信乐儿会杀自己的哥哥。
“上天入地,天涯海角,我穆家绝不放过她,这叫一报还一报!”
说罢,穆阁老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被穆家苦苦追寻的公主一行人躲藏在柔嬷嬷的府宅中,京都的御林军将个偌大的都城几乎找遍,翻了个底朝天,也未寻获,便想当然认为已出了城,抓捕的重心放在了城外,城内反而放松了。
这一天,也该着出事,柔嬷嬷的两个儿子拿着公主一只玉镯本来要去当了,换些银两,好度饥荒。
没成想,两人路过一家赌坊时,听闻里面人声鼎沸,还有摇骰子的声响,兄弟二人的心似被猫爪挠一般,赌瘾一来,心痒难耐。
兄弟俩一合计,反正有这硬货能当许多银子,不如把身上带的些零钱拿去玩了,即使是输光也不心疼了。
当下,两败家子将身上带的几枚大钱凑一块,共三十文,两人便约定,输完这三十大子,就走,绝不再回头。
于是两人将钱合在一处,进了赌坊,这小小赌坊,开着好几桌,赌注也依次由大到小,各有不同。
说起来,这两人也是常客,也曾富有过,从前来时,伙计们还巴结,而今他二人输得倾家荡产,一时间人嫌狗不爱,再无人理会。
原来这赌徒们都有个共性,那就是极相信运势,对于那些赔光家产的人,避之不及,生怕这类人的霉运沾染上身,影响自己赌运,所以这俩兄弟一来,大家都避之不及。
赌坊里人山人海,每张桌都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然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赌注玩的小的,一般都是些贩夫走卒,粗布衣裳,臭汗相闻。
玩的大的,一般都是城中富户,或纨绔子弟,穿着又是不一般,绫罗绸缎,个个自命不凡。
兄弟二人赌资少,只能去那赌注押得小的桌上玩,摇骰子的是个赤膊大汉,围着块褡裢,又黑又油,脏得都看不出本来颜色。
这摇骰子无非押大押小,点数估计和庄家一致,就是赢,这群人,有农户,有卖鱼的,也有低级的士兵,臭汗味儿,鱼臭味,交杂在一起,让人作呕,却不影响这群人的兴致。
许是兄弟二人前面老走背运,老天也不忍心,甚或是公主的玉镯带在身上,引来了福气,这两兄弟居然一反逢赌必输的常态,顺风顺水,一连几把全押对了,喜得两人眉开眼笑。
不一会儿,这二人竟赢了十几两银子,让那大汉十分恼火,但这二人真是转了运,怎么押怎么有。
两兄弟此时又一合计,既然今天运势难得这么好,那就继续玩下去,等到赢回输出去钱,还了外债,也不必去当人家公主的首饰了。
两人换了个赌注更大些的桌上去玩,这桌上大都是些禁军一些低级军官和一些行商,摇骰子的人是一名穿着干净利索的年轻伙计。
说来也怪,这两人运气真的是好,又连押中十几把,赌资越滚越大,竟有千两之多。
一时间,两人风光无限,整个赌坊的赌徒都被他们这桌吸引,就连那赌注下得最大的那桌的人也被这桌吸引。
这一桌的人围得最多,里三层外三层,纷纷被兄弟俩的神技所折服,就连那摇骰子的荷官,鼻子上也渗出了汗珠,这已经是被赌坊的老板气急败坏的换了第三个了。
“大,大,大,大”
一群赌徒也学了乖,跟着兄弟俩人一块押,兄弟俩押大,他们就全押大,一开,果然是大,人潮汹涌,大家全跟着这兄弟俩混,把个庄家挤兑得几乎快哭了。
“小,小,小,小”
一开骰子盅,神奇般的又是小,这简直是神乎其技,众人一齐欢呼,也有那不信邪的,结果连反着押了几把,再不敢作对了。
兄弟二人正赢在兴头上,几乎平生第一次有这么好的运气,赢得都怀疑人生,这时,一个温柔媚惑的女声响起:“二位兄台,可愿与我这小女子一较高下?”
话音起处正是源自那赌注最大的桌上,整个赌坊的人屏声静气,那一桌的人自觉往两边一闪,一个穿上等红纱绫的女子爬上了赌桌。
一袭红纱裹挟不住女子的曼妙身躯,肤滑如脂,若隐若现,媚眼如斯,勾人心魂,只见她半倚在一名身着锁子甲高大的军官怀里,直看得兄弟二人垂诞欲滴。
那名军官装束的男人,眼神从那女子身上移开,看向他们,目光如电,唇上胡须如墨,嘴角微微向上一扯,露出一个微笑,大手一挥,向兄弟二人一招手。
“我乃御林军首领,李欣童,你二人来陪我的小心肝玩上几把,必不亏待你们!”
这兄弟俩人一时情欲迷眼,色心大发,丝毫意识不到危险已来临,居然就真的过去了。
兄弟二人已赢了三万六千两银子,不但把从前输出去的赢回来,还倒赚近两万两银子,然而不知足,一步一步划向了深渊。
“小娘子,怎么称呼?怎么玩?赢了你,又怎么办?”
兄弟二人中的哥哥,一脸猥琐的问,却听那女子用甜的发腻的声音柔柔答道:“二位小哥哥,小女子不才,是这赌坊的老板,人家叫一秤金!”
“怎生玩法?赢了你,嫁给我们兄弟二人如何?哈哈哈”
兄弟二人的话语引得旁边看热闹的人放肆的哄笑声起,使得这两人越发得意忘形,完全忽略了旁边那名军官的存在,他的眼冒出了怒火。
一秤金悄悄按住了那军官拔刀的手,轻拍了一下,柔媚得对这兄弟二人莞尔一笑道:“连玩三把,一把两万两,你们输了,把钱留下,我输了,这赌坊连带奴家任你们处置!”
说完,一对媚眼装作可怜无辜状,娇柔的身体往桌上一横,挡住了换骰子的手。
可兄弟二人只看到美人玉体横陈,哪曾想到骰子已作了老千,连忙答应。
在一片起哄声中,一秤金玉肩袒露,身形微起,玉手抄起骰盅,上下摇起,叮当乱响。
随着灌铅的骰子在盅里摇动,一秤金心中默念点数和摇动的次数,可惜众人只看到她如瀑的黑发飘动,一袭红纱绫随窈窕身姿在桌上起舞,宛如一朵红云出现在天际。
哐当,一声响,骰盅落桌,兄弟二人押了小,一秤金押了大。
一秤金衣袖间暗香袭来,随着众人呼喊开盅的声音中,玉手亲启,打开了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