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先一直在寨墙上远远观瞧,李欣童和林可凡带着全部人马以攻击阵型排开,只待沈易先下令。
远远的号角声鸣,对面恶狼帮阵营中飘来一抺红云,沈易先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没错就是她。
只见她不急不躁,在两个匪兵的护送下,回来了,她的脸上浅笑嫣然,谈笑风生,他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开寨门,公主殿下归来!”
公主在众人拥护之下走在最前面,吱呀一声,寨门开启,沈易先就站在那里。
公主再也忍不住,哪怕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跑了过去。
沈易先紧紧抱住了她,再不想放开她,任她在匪群之中强装镇定。
在众人面前纵横捭阖,回到了易先的怀抱中尽可卸除一切护甲,肆意撒娇。
“易先,吓死我了!”公主脸上泪痕连连,一双小鹿般纯净的大眼充斥惊惶,怀中的她依然在发抖。
“殿下,再不要这样了,再不要了,你不知道,自你走后的每一分每秒,我的心在熬煎中度过,再不要这样,答应我!”
公主抬起头,望着这一双如梦似幻的大眼,黑眸幽深处,燃烧着炽烈的火焰,沈易先情愿被这团火烧死。
“答应我!”公主用力的点点头,调皮的朝他一笑,眼神柔柔的望着他,他再也忍耐不了,将她一把抱起。
他就那样抱着她,穿街走巷,在众人的注视中,就那样抱着她,公主如瀑的长发,软软垂了下来。
他抱着她回到了公主府,一番缠绵后,他问起了她“殿下,这么说,他们答应合兵一处?”
“哎,易先,恶狼帮的大当家用心险恶,行事极为狠辣无情,他并无半分诚意!”
沈易先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莫非谈不拢!”
公主冷笑了一声,“谈得拢,不过是一番鬼话而已。”
“怎么讲?”沈易先看着眼前的公主完全不同于从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公主迅速成长。
“他想将祸水引向我们,让我们打头阵,引开了官兵,他们好将银车劫走!”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劫了银,将京都的注意力引向我们,让我们背黑锅,还分文不得!”
沈易先恨恨道,“要不我们放弃吧!”
“不,绝不放弃,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应对!”
“难道你还想合作?”
沈易先满脸不解的看向了她,只见公主抿嘴一笑,“当然,我至少骗来他一半人马!”
“难道你真按他说的来?”
“当然不会,人马归了我,我爱怎样就怎样,他想借刀杀人,问题是,我也这么想呀!”
沈易先现在有点彻底摸不透公主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一时有些不大明白她要做什么。
“殿下,我有些不明白你要做什么?”
“易先,我做的事和他一样,既要吞并消灭他,银子我也全要!”
沈易先惊觉眼前的公主短短几个月,已经如此成熟狠辣,好似一只幼虎长大变成了猛虎。
“殿下,这个你又怎么能做到呢?”
“易先,他犯了错,一个致命的错误,我要抓住这次机会,将他撕碎!”
看着公主冷厉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机,此刻的公主让沈易先感到陌生,不寒而栗。
飒飒秋风起,黄叶始落尽,碧蓝的天空好似一汪静水,公主推掉了一切杂务,带着纸钱,祭品来到了一处孤坟前。
孤坟位于宋家庄旁边一处小山坡,站在这里能俯看到宋家庄全貌,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
新坟上的土还未长满草,与周围的凄凄枯黄的草色格格不入,更显凄凉,孤单。
“入画,好可惜只差一步,你就能和我一起在宋家庄落脚了,一齐过上安生日子!”
公主默默对着孤坟念叨,并无人回应她,唯有风声呜咽,公主说着说着,眼中溢满了泪水,忍不住打了个转,滴滴清莹的泪水打湿了坟土。
山风呼呼刮过,将公主的长发飘起,自梁宫一别,已逾两月,此去大梁宫千余里,唯有对着长风寄托哀思。
这一年对公主来讲,是个灾年,这一年公主的父母双亡,自幼相伴的三个贴身丫鬟也相继离她而去。
人尝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而这句话对于公主来讲,是错的。
也许前十几年她过得太安生,太逸了,上苍将这一出一出的大灾小难,捆扎在一起,砸向了她。
沈易先起来,不见了公主,遍寻不到,一看为入画准备的祭品不见了,一猜公主是去看入画了。
远远望见形单影只的公主在山风中恸哭欲绝,急忙上前抱她入怀。
“殿下,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沈易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公主披上,想劝她回去。
“易先,和我遥祭下我的父皇母后吧,如今你已是我的丈夫了!”
沈易先闻言心中欣喜,可看到公主在这险恶的人世中,步步经营,狭缝之中求生存,一时悲欣交集。
“好吧,我也来拜祭下我的岳父岳母,感谢他们冥冥之中将你交给我守护!”
说罢,两个人向西而跪,面对肆虐的狂风呼啸,沈易先大声发誓道“先帝,先皇后,前御林十三铁卫首领,沈易先在这里顿首而拜!”
说罢两个人一齐向西磕了三个头,“我沈易先发誓,我必将你们的宝贝女儿安全带回大梁宫,并将一生一世保护她!”
公主紧紧依偎着沈易先,不发一言,看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当他说道,如若不然这四个字时,她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沈易先一时口不能言,怔怔的看着她,只见公主眼神炯炯,一脸郑重的对他说道“易先,我可以不要大梁宫,不要凝芳斋,不要栀子花,我只要你!”
沈易先一把将她紧紧揽住,哽咽道,“殿下,谢谢!”
沈易先的眼中泛潮,好在有山风掠过,他大睁双眼,好让山风将不争气的泪水吹干。
入夜,公主怀中抱着小白,久久不能入睡,想起白天的事,左思右想不得头绪。
黄锦绝不是那么好对付,从前只觉得他唯唯喏喏,想来那是受父皇打击,他是一个被低估的人。
单单一个冯英儿就已经让她吃够苦头了,更遑论他的上司,黄锦。
那封信她并没有亲见,只好在自己房间里挂上一张地图分析。
单单从地图上看,从京都到泉州,走海路最为便捷,可海上浪滔汹涌,大梁并无能远航的大船。
看来首先排除了水路,那就剩下官道和雀鼠谷,二者各有优劣和短板。
官道虽然平直,易行,便于骑马和行车,沿途还有凤灵城驻军的接应,但绕远路,即使骑马也得一月才能到达泉州。
更重要的是这棺材沟是一处险要所在,从前大梁统一天下时,官兵行至这里就曾遭过埋伏。
而雀鼠谷,她早听往来客商说过这雀鼠谷就是个天然隧洞,过了这个隧洞,再至多走个不到十天就到了泉州。
可这个雀鼠谷虽能将就骑马行车,但比较险绝,两侧从林密不透风,山崖一侧又是峭壁悬崖,极是艰险。
那信上虽说是走官道,可这信来得太过顺利,这么重要的信件怎么轻易丟失呢?
公主听混天霸说起过,这信使相当招摇且并未骑马,而且这信使要去的地方也不像是凤灵城。
这真就怪了,难道这个人不是信使,而是黄锦派的密探?这样想,这一切就解释通了。
可公主依然不敢断定,这银车是否自雀鼠谷上通过,如果真如她猜测那样,那这信上的日期是真的吗?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来想去,只能动用手中唯一这张王牌了。
“劳烦你现形,我有事相求!”
公主对着那白猫说道,话音刚落,那白猫一个纵跃,一团烟雾过后,血祖现身。
“你是不是想求我去趟大梁宫刺探虚实?”
公主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不,你命令不动我,我只想做我愿做的事!”
公主没想到血祖居然拒绝了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可是血族人头领,凡人岂能左右他的行为。
公主正左右为难时,见到桌上有把匕首,那是她去恶狼帮谈判时为自己准备的。
她一把将匕首抄在手中,横在自己脖颈上,威胁道“你若不从,我就死给你看,我若死了,你的寿命也维持不了多久!”
她满以为这样可威胁到他,哪张苍白,极为英俊的一张脸上,神色不为所动。
公主以为他认为自己不过说说而已,她将刀子又往脖子处一递,锋利的刀锋一下割破自己皮肤,血顺着白腻的脖颈流了下来。
血祖眼中红光大盛,口中尖牙刺出,一下将公主的手腕抓住,一扭,匕首当的一下落地,将她揽在怀中。
看着眼前这位倔强的公主,眼神中充满了惊惧,淡淡血的气息刺激他的味蕾,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口咬住她秀美的脖颈,大口吸食。
公主只觉得倾刻间,自己浑身的气力在一点点抽离,直到濒死的那一刻,才被他放开。
公主软软倒在地上,头晕目眩,却听血祖谦然的说道“你最好别这样,下次我不一定控制得住!”
公主有气无力道“那你就照我说的做,不然,只要我不被你咬死,就还会这样做!”
血祖听完,哀叹一声道“你和你的母后一样的倔强,好吧,我听从你的安排!”
倾刻之间,血祖又化为一团烟雾,慢慢升腾,向着京都方向,飘了过去。
一秤银听见公主这厢桌椅的翻倒声,忙寻声过来,扑进门来,却见公主倒在地上,脸白的吓人。
“干娘,干娘,你病了吗?”
一秤银急得哭喊道,公主向她伸了伸手,有气无力的应道“我没事,扶我起来!”
一秤银将公主扶至座位上,给她倒了杯热茶,公主一饮而尽,直至此刻,公主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闺女,你看到什么了吗?”
公主有些担心一秤银看到了小白的真实原形,特意问了一下。
一秤银不假思索道“我看见倒在地上啊!”
公主有些不放心,补充道“真的只看到这些?”
一秤银看见一脸认真的干娘,小脸一红,促狭道“那干娘你想让我看到什么呀?”
公主一见她那小脸上泛起坏笑,就知道她想歪了,一颗心虽然放了下来,可又气又羞红了脸。
“去去去,睡觉吧,一点正形也没!”
一秤银朝她扮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笑着逃开了。
公主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锋刃上还残留她的血,不禁有些后怕,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恐惧。
刚才差一点就死去了,死亡从未离自己如此贴近,只差一点,但这一切是值得的。
她知道自己的计划至少成了一半,剩下的事情,唯有等待了。
一团烟雾直直飘落在大梁宫北衙镇抚司,一只黑猫跳落在了房顶上。
三蹿两蹿,大摇大摆的进了庭院中,此时已是深夜,大梁宫各处宫殿已熄了灯火,到处漆黑一团。
唯有此处灯火通明,人进人出,带刀的侍卫,穿着锁子甲的军官,和兵士在这所庭院中来回走动。
这时一名小太监手拿着信鸽带回的纸条匆匆跑了进来,遇上那些侍卫和兵丁毫不客气的推开。
而那些士兵显见是非常忌惮这些宦官,连忙让开道路,那小太监一溜烟进了一排房间中的一个。
血祖变幻成的黑猫也跟着他进去了,刚走至门口,就听见黄锦的声音问道“这第几个了?都回信了吗?”
一个长相酷似冯英儿的年轻太监应声道“回干爸爸,这是第四个了,还差一个!”
“不应该啊,按说他应该第一个回信!”
黄锦漫不经心道,将手伸向了火盆取暖,良久像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狗儿走的是哪条道儿,又在哪失掉了联系?”
“干爸爸,那狗儿走到了恶狼山附近,住店之后再没音信!”
“恶狼山,恶狼山!”黄锦边念叨,边仔细在脑海中回想,不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去,查一下右羽林军叛变出逃的路线,给我拿过来!”黄锦立即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