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亮的时候,怀督穿戴整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经过长廊,到了练武场。
也不用下人,他自己拿了火把,徐徐沿着练武场边缘走,练武场四个角架起来的篝火被一一点燃,他插了火把,拔出腰上的拘命符,来到场中练习。
不见光怀家的祖传剑法是吴越剑法中的一支,渊源流传而来。名为涯怀归剑术,经过七次大改,到了现在,以反手撩刺为主,共十三式,藏了一式。怀家兄弟几个,连大郎都未曾学会这藏下来的一式。
他练了三遍,正要针对性地练藏着的这一式“送君千里”,就听见场外一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都不用去看,便知道是大郎怀缘。他那两个弟弟,一般都要夜尽才会起床练功。
“大哥,带个磨盘。”
在练武场边上的一堆练功器械里放了好几块人脸般大的石盘,一掌宽的厚度,这石盘往常是用来磨肘、指节、腿面的。怀缘拿了一块,走了过来丢起在他面前。
他早已藏锋于臂内,反手撩出,时机刚好,也无声响,一剑刺穿石盘,再扭腕接着发了一道内劲,石盘自剑锋插着的正中开裂,断成两块掉在地上。
怀缘不去管他,也不搭话,拔了短剑操练起来。
兄弟两个在练武场各自练功,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练了一身汗,怀缘收起功架,转头见二弟正屈膝扭腰,以角度送剑锋,拘命符抹出闪亮的光华刺到一点上。
记得很早以前,差不多有三年了,他曾好几次劝过这个二弟,与其练怎么也成不聊“送君千里”,不如把正经的十三式专心练好。
有时候执着是好事,但很多事就像这一招剑法,不是靠努力和执着就能学成的。
“送君千里”是怀家往上三代都无人能练成的绝技。
他正要回去,听见了木屐哒哒哒哒地声响,不由笑着招呼:“络络,早啊。”
“大哥早!二哥早。”
微亮,冬日里日头也懒床,无精打采地探了一丝头出来。
怀督撇了一眼这人,将手里的拘命符插入腰间别着的剑鞘若不是老三和老四被云五靖打伤了,现在人应该都齐了。
几个兄弟里,他跟老三老四是最亲的,老大呢,实在的有敬有畏,但没有亲近。至于这个老幺,他是出奇的不喜欢,甚至打心眼里不想见到。
老幺的娘亲是许州无人能及的大美人,当年他老头子将对方迎进家门的消息,在江湖中出的风头甚至盖过了昱王剑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这一大事!偏偏老幺目前的长势,看着就要胜过娘亲,年纪不过十三,外边好事之徒已经传出艳绝中州这样的话来。
当年老头子还在的时候,就是最疼这人,也不明白老头子是怎么想的……
她扬起裙摆,曲着腿,雪白的光滑丝亮的绸裤,上面那一朵红色的海棠花如此碍眼……娇柔妩媚地拿着拘命符,脸上努力做着凶狠冷厉的神情……偏生轻而易举地使出“送君千里”怀督看着老幺身子如柳枝扭动,而手里剑锋划过的痕迹,悄然而逝,完美无挑。他心里就觉得像被人灌了一晚上的酒,恶心地想吐。
但人总不会是完美的,老爹取的名字,排下来,轮到她了,正好是一个“经”字。
怀督绝不会跟大郎那样,喊她的乳名“络络”,他每次都故意冷冷地喊她:“怀经,你别光顾着剑术,内功修为不厚实,拘命符就跟个棒头似的。”
她每次听到怀督喊这个名字,都会皱起秀气得不像话的双眉,气鼓鼓地哼一声。
这次也不例外,她哼道:“不用你来教我!”
“嗨!”怀督气着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大郎在这里,你这般没大没的,当心家法!”
怀缘笑了笑,由得两人吵嘴,离开了练武场。
怀督也要走,忽然动了念头,道:“你可知道我们家有个对头找来闹事,怀以,怀为,都被打的面目全非,郎中是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你这两千万不要出门,要是被对方找上了,这漂亮的脸蛋……”
“我怕他?要是让我对上了,我一剑送他归西!”
“不是,你还,还是个孩子。”
“我已经是大人了,你怎敢瞧不起我?这柄拘命符,三代人里谁能使好送君千里?不许你觑我!”
“好,我当你是大人,等会儿我就去找曹通判,协调全城差人捕快,一并缉拿贼人,你敢不敢一同前去?”
“有什么不敢的?”怀经原本雪白的脸上通红一片,急怒交加,哪里还分得清好歹,快口直言道:“瞧你们一个个窝囊的,我倒要看看那厮有多本事!”
云五靖在暖和的阳光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搭上了丰盈的身子,手缓缓地抬了起来,虚着抓了抓空气。
他睁开双眼坐起身子,看了看裤裆,燃烧了一整个夜晚的火焰,此刻还是如此炙热。他眨巴着眼睛曾受赡那只右眼死寂不动,所以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由于憋得难受,他甚至不敢看边上的妇人。
他一般都是如此,也不知别人是怎样,反正他每睡醒,不是想吃的,就是想女人。
他推门出去,看了眼日头,估摸了下时辰,然后沿着街边走,经过一处汤水摊子,买了碗老皮馄饨,简单地放了撮葱,十分入口,热乎的汤水入肚,他舒服地叹了一声。
极远处的那个高塔上一身白衣清晰可见。
他嘀咕道:“阿生真是好福气呀!”
可惜江瘦花内功修为不及高深到他这般境界,能一目了然地看清对方。
这时候,还没有找到老云呢!
他也料到了,故而不打算利用远处了望的优势。这么做是很聪明,但不够痛快。
昨那般软刀子割肉,能让怀家痛到骨子里,原本是该继续下去。可惜云五靖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直来直去,痛痛快快,才是他的性格。
拖泥带水的……当然了,最主要他不想再过一个干巴巴的晚上。
在酒水铺子将酒葫芦灌满,路过一家院子,看了看里面披头散发正在梳洗的姐儿,被啐了两口,哈哈哈地笑着离去。
就沿着街走,向着怀家的方向。
慢悠悠地,好似闲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