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阁楼下一体,正正方方,里面一条走廊分开左右,木板平铺,两边俱是方格移门,移门有山水丹青,仕女画像。
走廊中可见年轻貌美的女子托盘送酒,将移门推开,把酒水送进去。
随着移门缓缓打开,里面嘈杂的嬉闹声传了出来,又随着移门合,而渐渐消沉。
四下声响隐隐约约,叶云生与崔胜跟着浅浅,缓缓前行,有拿着团扇的轻纱女子娇笑嫣然,迎面过来行礼,轻声问候。
三人跟着这名女子走进一处静室,里面大约六步见方,中间茶案,四周蒲团软垫,再边瓷瓶插花,火炉茶具,六支两排的银光烛台,左右墙挂了字画,后边置了屏风正对移门。
叶云生绕到屏风后瞧了一眼,是一处窄小的软塌,红色的垫毯与被褥,平铺在软塌边,靠着墙角有木质的擦手布架,清洗用的木桶。
真是外边吃酒,里边办事,两不耽误。
他走回茶案边,盘腿坐在了蒲团,浅浅已经与那名女子招呼好了,过了会儿,就有一名歌姬也是托盘送酒,进到这里。
连续三趟,瓜果小食已摆满,这种大唐盛行的矮脚案己,古色古香,风流雅致,最是适合两三人并座。
这名送来酒食的歌姬一身花彩纱裙,红妆艳丽,将托盘放在移门外的地板,再将门合,跪坐在茶几一侧,用长柄酒勺为三人挹酒。
叶云生与歌姬浅谈几句,再与她共饮一杯,尽显风流本色。又与浅浅,崔胜天南地北的闲谈,不知不觉已是喝了一斤半酒。
他捂着额头,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拉着歌姬的手邀她去外边赏月。
天色已晚,阁楼附近又是园林,歌姬哪里敢跟他到外边去,连说身子有些不适,还是改天等好些了再陪他同去。
看她慌慌张张地退出房外,叶云生脸醉醺醺的迟钝与无力一瞬间风吹云散,与浅浅打了一个眼色。
“走!”
那名歌姬已到二楼,走廊中不见别的人影,加每一处静室都被移门遮挡,三人在走廊中行走,颇有一种被人遗忘的孤寂感。
不过这样的环境正中下怀,浅浅在前边带路,靠近楼道的一处移门被她打开了一丝缝隙,她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转过头来,脸露出欣喜的神色。
崔胜跟她走到里边,叶云生最后合了门,听见崔胜说道:“我回还在此间喝过酒,住了半宿,莫非有机关不成?”
“之前我被他们抓到这里,装作昏睡的样子瞒天过海,正好瞧见其中一人开动机关。”
这静室与之前他们呆过的地方大致相同,浅浅来到左手边的墙角,掀开挂着的字画,在三个位置接连拍打,机关被触动,立刻发生了动静,只听一阵机括咔咔咔的声响从墙面传到地板,仿佛有几块木片在里面相互敲打摩擦,声音沉闷,并不响亮,倒是不用担心惊动他人。
崔胜按住挂在腰间的刀柄,伺机而待;浅浅退到叶云生身后,叶云生手里提着长布包裹的奈落,最是松弛。
“这就完了?”崔胜等了会儿,有些紧张的透不过气来,可什么变化也没有,他左右打量,向浅浅询问。
“马。”浅浅指了指脚下。
果然,地板开始倾斜,向着正对移门另一边屏风的位置一点一点的向下。或许是机括需要足够的拉力将整块地板往一边拉扯,在这过程中被触动的机关转动绞盘,徐徐产生拉力,所以经过了一些时间。
随着地板倾斜,站在茶案边的三人慢慢地被地板抬高起来。而安置在地板的茶案,蒲团,花瓶,烛台,屏风,甚至连火炉都没有摔倒或是移动。
只有一张木盘的茶具,向下滑动,被叶云生提到了手里。
这间静室中的地面几乎完全斜了过来,像是跷跷板一头高一头低,随着另一头向下的幅度变大,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石洞,并有石阶延伸而下。
三人绕过屏风与软塌,走入石洞。
叶云生在经过屏风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整间静室呈现了一副荒唐的景象,因为室内的一应陈设俱都没有变化,这些东西都被固定住了,平整完好地随着整个地板而倾斜,所以给人一种下意识的错觉,好似入内的移门与房顶扭曲了,改变的不是脚下的地板而是整个屋子。
他将木盘连着茶具放在石阶边,浅浅与崔胜已经走了下去,这石阶大概一层楼高,也不用担心下面有人埋伏,因为触动机关后,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并没有人守在其中。
走下台阶,四周一片漆黑,早有准备的三人都吹起了火折子,照着查看身边的环境。
崔胜找到了墙边的油灯,走过去点了,叶云生见到一支火把,搁在石阶边,拿起来将火折子蹭了一蹭,火焰腾地在火把燃烧起来。
随着火光渐渐明亮,里面的环境也都看得清楚了。
这里是一间地窖,石墙打磨得十分平整,地也铺了方方正正的石块,空气干燥,没有异味。
整个地窖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中间两排木架,面搁着杂物,两边墙角还有酒缸,崔胜不信邪,拿刀刺破了封口,用手舀起来尝了尝,回头对叶云生道:“是竹叶春,比晚我们喝的还要醇厚。”
叶云生点了点头,看向浅浅,问道:“你不会带我们来这个地窖,想偷人家的酒喝吧?”
浅浅笑道:“大娘都说了,兔舍的秘地若是没有去过,极难找到,你要不要试试?”
叶云生摇头道:“我这人并不精明仔细,还是不用了。”
崔胜气不过地说道:“赶紧把秘地找出来,说不定有许多人在里面受苦,都到了这里,你怎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浅浅摊开手说道:“好了好了,其实就在眼前了,你们看不到吗?”
崔胜吃了一惊,再又四下走动查看,叶云生却是原地不动,这里前后左右皆在眼底,真的不过是一处地窖,四面都是平整的石墙,光亮之下也没有哪一出犄角旮旯未被照到,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入口。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还真不能相信,现在就给两位开开眼界。”
她说着向前边的墙面走过去,一刻不停地仿佛要一头撞向石墙!
即便是处之泰然的叶云生也忍不住惊诧,但他知道浅浅不会真的傻乎乎去撞到石墙面,所以还是安静地等着事情出现变化。
可是这样的变化,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石墙没有被浅浅一头撞破,更没有丝毫变化,她整个人好似走进了墙里,墙仍在,可她的身子依然没有停止前行,就向着墙中间越走越里面。
这时候,叶云生的双眼适应了其中的错位感,才发现原来这面墙中间竟然是空的,是一条仅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石道。
之所以在眼里看着像是一面石墙,并丝毫看不出破绽,是因为这条通道下左右向里延伸,四面俱是经过打磨设计与外边的墙面融合无误,没有半点违和感。
简直是天衣无缝,巧夺天工!
“这也太神奇了!天哪,是什么人设计的这一处暗地?崔某今日所见,真是五体投地,永生难忘!”
崔胜走向通道口子,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没有人发现,叶云生的神色变得沉静而阴郁,眼中有着淡淡的疑惑,与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