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玄见闻玉一人站在山庄大门前，心中有几分奇怪，照他走到那儿都被人捧着的惯例，山庄里的人见了腰牌不该不出来迎接他才是。

他又左右扫了一圈，大门前还是一片冷冷清清，连个引路人都看不见。

“你在看什么？”

闻玉走上前。

眀玄微微眯起双眼，不悦道：“这山庄穷酸得很，半个人也没有。”

“他们在里头呢。”闻玉解释道，又拉着眀玄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他衣服上有血迹渗出来。

“不碍事。”眀玄没有理会，带着闻玉进了碧水山庄。

山庄里负责带路的人都在门后头，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多得忙不过来。

眀玄和闻玉到得晚，那些稍有眼力的仆从都被分去各个名门大派，故而没人认得眀玄的腰牌，只将二人当作一般江湖门派打发了。

一个仆从将他们带到厢房处，道：“这便是二位住的地方了，碧水山庄款待不周，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说完匆匆离去。

算起来这也是闻玉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从前她从没兴趣凑这个热闹，不由得四处打量，发现这地方虽古旧了些但胜在景致清幽，还算不错。

江彦休倒是会找地方养老。

闻玉看着看着，心中陡生寒意，她被困在悬崖下十三年，害她的人却在这里娶妻生子，纵享清福……

若不血洗此处，实在难平她心头之恨！

正出神间，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抓住她，“这地方怎么这么破。”

眀玄走到闻玉身边，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道：“你仔细些，这脚下还有青苔，可别摔了。”

闻玉回过神，眼中的戾气一扫而光。

“大概是咱们来得晚了。”她以为眀玄不能将就，便道：“我去叫他们换一换，找个好点的地方。”

眀玄轻轻地拉住她，“不用了，这地方还算清静。”

主要是他现在有伤在身，赵飞石赵飞沙又走散了，没人在身边保护着，他怕闻玉出去被人欺负。

闻玉见他真没什么，也就作罢，不过还是出去找了个大夫给眀玄查看伤势。

山庄里的大夫倒是不错，腿脚利索来得极快，没一会儿便开好了方子，“创口清理得很好，再按我这个方子每日煎服，余毒就能清干净了。”

闻玉拿了方子，随手找出一大叠银票递给那大夫，当作诊金。

“这？这是？”

大夫吓了一跳。

眀玄也略觉不妥，看着闻玉丢下的银票愣了楞，“娘子……你是不是没有碎银？”

“我只有这么多了。”

闻玉淡淡道，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凭大夫开给眀玄的方子，她觉得这些钱不算什么，完全值得。

“这位姑娘真是……”

大夫哭笑不得，“别说你们是庄主的客人我不能收钱，哪怕一般的看诊，也要不了这么些银子啊。”

眀玄便想起给铁掌门丧葬费那次，闻玉一出手就丢下八百两银票，看来她不仅不通男女之防，好像也不太会管银子。

比他还不会……

无奈，他只得替闻玉收好银票，“大夫说的是。”

闻玉没有在意，顿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他脸上的伤呢，会不会留疤？”

那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眀玄没想到闻玉还记着，反倒显得他过于在意容貌了，清咳了两声道：“这个不打紧。”

大夫亦是不甚在意地笑笑，“身在江湖谁身上还没几个刀疤，更何况一个男人，姑娘，不打紧的。”

又嘱咐了两句，拎着药箱乐呵呵地走了。

闻玉仍捏着方子看眀玄，问道：“你不是才说丑吗，怎么半日就变了。”

“你不是才说我有疤也俊着呢？”

眀玄反问。

闻玉接不上来，哼道：“你这人真善变。”

眀玄懒散地笑起来，双手枕在脑后随意躺着，“男人的心，海底的针，你一个小姑娘猜不透很正常。”

闻玉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拿着药方下去煎药。

她端着药罐子往返不过片刻，回来时却发现眀玄独自站在走廊底下，脸色十分不好。

走过去一瞧只见地上放着一柄剑，一本剑谱和若干伤药。

那是眀玄的佩剑和赵飞沙的剑谱，闻玉略一过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些东西应该是那几个暗卫送过来的。

她想顺手将东西捡起来，眀玄却抓住她的手，声音透着凉意，“那几个人有鬼，别碰他们送来的东西。”

闻玉想了片刻，恍然大悟。

看来那天的事情让眀玄起了疑心，几个暗卫迫于她的毒药又不敢辩解，所以眀玄连他们也不信了。

可是他没有怀疑过她。

闻玉心里有点虚，踌躇道：“那些人要是想害我们，早在我去找你的时候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眀玄道：“不管是不是有心加害，他们有事瞒着我，便不值得再信。”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闻玉犹豫再三，没再去捡那些东西。

煎药的时候她一直心事重重，反复想着眀玄的话，呆呆地对着药罐子出神，直到眀玄走到她跟前也没发现。

“药糊了！”

眀玄拿过扇子敲了一下她的头，坐在她身边一起看着火。

闻玉便蹲在一旁，道：“药只会干，不会糊的。”

她边说边看着眀玄，外头这时天色已经很黑，不知为何，眀玄却总能让她觉得干净雪亮，仿佛一缕日光照进她黑暗寡淡的人生。

一如十三年前的江彦休，让她在腥风血雨中尝到了甜。

这感觉让闻玉觉得自己像一只活在地狱里的恶鬼，想靠近光，却又怕被光灼烧成灰。

何况，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眀玄。”

闻玉忽然问他，“他们没对你说实话，你很生气么？”

眀玄嗤道：“我是主子，他们连主子都敢瞒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忍了岂不是怂包！”

“可是他们没想害你。”闻玉又道。

眀玄冷笑，“那又如何。”

闻玉沉默下来。

眀玄以为闻玉是觉得他冷血，靠近她安慰道：“你还小没被人骗过，一时容易替别人委屈，可是你要想想，倘若你被骗了又该如何。”

倘若你被骗了又该如何……

闻玉心头一震，想起十三年前那场血战，她何止是被人骗了，她连命都搭进去了……可是十三年后，她却在同一种方式骗另一个人！

“眀玄……”

闻玉突然睁大双眼，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我没有想过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