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官道上，一队黑甲骑兵整肃前行，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辆圆顶矩身的大马车，由四匹雪白骏马并排拉着，快而平稳。

闻玉在马车里和明玄玩叶子牌，一左一右分坐矮桌两旁，桌上摆的鎏金暖炉炭火正旺。

虽然已是三月入春，但天还冷着，好在之前行程走的慢，去天剑城耽搁了一段时间，才躲过了最冷的时候。

离开碧水山庄后明玄陪闻玉回了一趟客栈，本想见见周韬那个老头，打声招呼带走闻玉。

没想到一连住了半月，连面也没碰上。

周韬那老头是个狠角色，明玄走的时候心里有点佩服他，他知道自己是来要他女儿的，便死活不露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连闻玉也不见，真是够狠的。

闻玉知道周韬在闹别扭，也不勉强，又在客栈呆了半个月才陪明玄回京，走之前明玄留下了一块金令牌，方便这老头日后上京城看闻玉。

反正拿着这令牌他就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

至于他要是不来……

那他就陪闻玉回来看这老头，很简单的事。

闻玉还是很赞成他的做法的。

“我爹就是需要静静。”

她说完这话，牵着烧饼上了马车。

烧饼趴在桌上看明玄和闻玉打叶子牌，大眼珠子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

“啧，你又输了。”

明玄放下纸牌，从匣子里抓出两枚长贴纸，拍在了闻玉脑门上。

闻玉顶着一头一脸的长贴纸，挠了挠头，“我明明有三张一样的……”

“输给你夫君我不丢人。”

明玄长腿一伸，得意地躺在软榻上。

闻玉闷头研究了一阵，重新鼓起信心，“再来一次！”

“不来了。”

明玄从榻底下的柜子里摸出一本书，随意地盖在脸上，打算睡觉。

闻玉隔着桌子凑到他跟前，“最后一次！”

“你笨了些，不来了。”

明玄懒懒道。

他心里也的确这么觉得，闻玉好像除了剑法，对其他事情都缺根筋。

打了半个月叶子牌，一次也没赢过他。

闻玉有些丧气，摸着烧饼的脑袋，和它趴在一起。

马车里安静了会儿，明玄忽然把书从脸上拿开，看着闻玉，“不开心了？”

“没有。”

闻玉满脑子都是叶子牌。

明玄看一眼狗，又看一眼她，半撑着身子起来，挑眉道：“还想跟小爷玩最后一把么？”

闻玉快速地点点头。

“过来。”

明玄笑得意味深长，“亲一下陪你玩一次。”

“真的吗？”闻玉抬起头。

明玄道：“你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闻玉便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他的嘴。

……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

太快了，明玄反应过来。

不过他还算满意，“小姑娘就是上道，来吧，再陪你玩两次。”

看在她亲的是嘴的份上，他多送一次。

“好啊好啊。”

有两次机会可以赢了，闻玉想。

明玄坐起来，重新开始往闻玉脸上贴纸条。

……

夜渐渐深了，京城里此刻却炸开了锅。

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大司马之子就要返京了，一个个奔走相告，哀嚎流涕。

青楼里的老鸨娘，赌庄里的小老板，还有无数个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无头苍蝇似的惊慌四起。

不怪他们如此惊慌，说起来实在事出有因。

姓明的那事迹三天三夜掰扯不完，随便拣几件都人神共愤，譬如那年京城里最大的青楼云想楼开张，无数京贵子弟慕名而去，眀玄也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捧了个场。

中途有个奉茶的小丫头上来斟茶，被他看上，死活要把人家抢走。

后来那小丫头不见了，他便找人封了青楼，整整封了一个月，非要把人家找出来，最后闹得没办法，还是他爹把人揪回去的。

还有一次到地下赌庄玩，输了钱不仅把人家的场子给砸了，还把所有人连带扫地的都抓走关了一个月，将整个赌庄都端了。

至于日常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更不想碰上他。

因为不管是斗鸡还是比狗，没人能赢得过他，那小子就是赢，一直赢，耍没耍猫腻不知道，反正他们是顶不住了。

这祖宗伺候不起，混京城的都知道。

好不容易他走了，大家都沉浸在没有混世魔王的平静日子里享受了一阵，没想到眀玄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真是令人心痛。

“姑娘们都起来！都起来！明大魔王要回来了！”

“把色盅收起来明天跟我跑路！明大魔王要回来了！”

“明天的斗鸡比赛推迟！明大魔王要回来了！”

“快快快……”

一时间满城风雨，忽如一夜春风来。

马车入京的那一天，京城里格外平静，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分别，守城门的守城门，摆地摊的摆地摊，该在青楼的也还在青楼。

只有入城必经的东城门大街热闹非凡。

左廷尉家的小儿子左秀正带着仪仗队要去娶亲，娶的是城西一个小吏官的女儿裴小香，良辰吉日，锣鼓开道，路上的人见了无不恭喜一声，甚是祥和。

左秀胸前戴着大红花，对左右两侧贺喜的人拱了拱手，仪仗队尾忽然有个小厮跑上来，把敲锣打鼓的撞偏好几个。

“公子……公子不好了！”

他急匆匆拉住左秀的马。

“什么不好了！”左秀俯身低喝，“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瞎嚷嚷我割了你的舌头！”

“不是……”

小厮贴在他耳边道：“明大魔王回来了！”

左秀一惊，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小厮也是面如死灰，心道完了，都怪他们这几天忙着置办亲事，没注意京城的风向，要是被眀玄看到有人娶了裴小香，他们家公子可能要被明大魔王打死。

这事说来话长，且全出裴小香身上。

裴小香虽只是一个小吏官的女儿，但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小美人，让不少权贵家的纨绔子弟惦记不已，她爹又窝囊，便有人上门强娶。

那人家中有权有势，在明天府手底下做事，很有些手段，上门就要把裴小香抢回家里当小妾，没人敢拦。

裴小香是个烈性子，不肯给人当小妾，情急之下报出了眀玄的名头。

“我是明公子的人，你们谁敢动我！”

她这一喊，当即没人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