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提起明黄,闻玉不由得盯住阿沅,想听听她下一句什么。
阿沅对上她的目光,没再话,只是淡淡地笑。
眀玄随即拉着闻玉坐下,不言不语地执起棋子,继续昨日未完的残局,余光将四周的动静纳入眼底。
亭外雨声簌簌,阿沅默默落子,静得犹如一幅仕女图。
闻玉是个不怎么会动脑子的人,看着俩人下棋几乎看得打哈欠,面前这戏未免太无聊,她靠在眀玄肩上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阿沅落下一枚白子,看着闻玉道:“夫人真是心大。”
四周如此肃杀,她竟也能睡得下。
眀玄顿了顿手,宫里这些人向来把他打听得清清楚楚,哪怕阿沅是第一次见闻玉,也知道她是谁。
可他不喜欢别人打听闻玉。
他心中烦闷,语调骤冷,“我在她身边,有什么关系。”
“好令人羡慕。”
阿沅勾了一下唇角,咬着胭脂唇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是这样护着明黄的,来好笑,时候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
“直到现在我也分不清,当时你们是谁要娶我。”
眀玄淡淡地落下黑棋,仿佛并没有听到。
阿沅却忽然凑到他脸颊旁,吹了一口气,“修言哥哥,是你吗?”
她无辜地盯着他,直勾勾眼神几乎能掐出水来。
眀玄皱眉,沉默不语。
他在等一个信号,长公主若要动手,必要以阿沅的行止为信号,盯住她的一举一动,才能抢得先机。
见他不为所动,阿沅退后笑起来,“哎,母亲还要让我嫁给你呢,原本她是不肯的,可是皇帝哥哥许了,她也没有办法。”
她边边看着闻玉,“修言哥哥,你到时候我进了府,再让她给你做妾,你是不是就坐享齐人之福了?”
眀玄眼皮子猛地跳了跳,那句“再让她给你做妾”格外刺耳,哪怕他再三压抑,也忍不住腾起怒火。
“你玩我?”
他冷冷地丢下棋子,眼神阴戾。
似乎一下抓到了他的敏感点,阿沅越发笑起来,“我若是高兴了,给她一个侧室的名分也可以啊。”
眀玄的脸色从阴戾变得冷酷,眉梢青筋直跳。
所幸闻玉睡熟了,一句话也没听见,否则他一定杀了面前这女人。
他沉沉地收回手,袖袍将桌上的棋盘扫落在地,棋子一阵噼啪乱跳,阿沅跪坐着后退,“呀”了一声,“你弄脏我的裙子了。”
她缓缓起身,扫了扫裙摆。
周围的宫人纷纷侧目看向眀玄,伺机而动。
眀玄扫了他们一眼,依然正襟危坐。
擦了两下裙摆,阿沅忽然拉着眀玄的袖子,“修言哥哥,陪我回去换身衣裳吧,坐在这里怪冷的。”
眀玄看着她的手,耳畔忽然传来震颤的脚步声。
西南方一百五十步有一队人马正在向这里靠近,东南方三百步也有一队人马。
他仔细凝神听了听,发现脚底下也有动静。
是地道!地道里藏了人!
眀玄猛地甩开阿沅的手,“滚开!”
他动作太大,惊醒了闻玉。
闻玉揉了揉眼睛,见眀玄和公主拉扯在一起,有点吃惊。
这俩人怎么就打起来了?
这么输不起的吗?
她还打算劝一下架,阿沅却猛地扑向眀玄,“修言哥哥,为何如此对我!”她扑过来时将一旁的熏笼带倒,笼子里的炭火泼在棋桌上,腾地烧起来。
棋桌上涂了特殊的燃料!
这是动手的信号!
眀玄甩开阿沅,一把将闻玉从地上拉回身边,替她挡住火。
耳边忽然有人爆喝。
“岂有此理,你竟敢非礼公主!”
“来人啊!将他拿下!”
一个老嬷嬷突然站出来,立即从四面八方冲出三队人马,重重包围八角亭,一队长戟,一队银枪,还有百来个弓箭手,弓弦齐刷刷拉满。
闻玉看看他们,再看看那个公主,恍然大悟,“眀玄,是美人计!”
虽然她没读过书什么圣贤书,但是师父教过她不少孙子兵法,面前这招很明显就是美人计。
眀玄在慌乱之中敲了她一下,“你现在倒是聪明了。”
这时亭外飞来几支冷箭,不知对准哪里胡乱飞射,就连那个公主都险些被射中,闻玉侧身躲开,听见老嬷嬷大喊,“公主在此,谁敢放箭!”
好一会儿,飞箭停住。
大长公主从弓箭手身后走出来,冲亭内大喊,“阿沅!快些出来!”
阿沅在宫娥和侍卫的遮挡下匆匆跑出亭外,见她无恙了,夏濡才望向眀玄,冷哼道:“明公子,我好心请你来提拔你,你竟敢非礼阿沅!”
面对四面八方的包围,眀玄面露嘲弄,“为了杀我,你连亲生女儿都能卖了,实在令人佩服。”
“你胡袄什么!”夏濡喝道。
“这里的弓箭手是你那皇帝侄子埋伏的,方才放箭,他可曾顾过你女儿的死活。”眀玄冷笑,“伴君伴虎,你如何看不穿呢?”
夏濡怔住,想起方才飞箭乱射的场景,咬住了牙根。
“母亲别听他妖言蛊惑。”阿沅及时提醒道:“他不过是想在临死之前离间你和皇帝哥哥。”
夏濡示意她退开,“你先下去。”
“母亲心。”阿沅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他那人狡猾得很,只可惜我方才没能多拖住他些时候。”
夏濡摇摇头,“你尽力了。”
“长公主!”
“长公主!”
包围圈外忽然冲进来一个太监,噗通跪在夏濡跟前,“长公主!大司马……大司马在殿前杀人了!”
夏濡大惊,立即下令,“擒住大司马之子!”
“诛杀国贼!”
飞箭擦过雨幕,铺盖地射入亭内。
“走。”
眀玄揽着闻玉的腰,带她飞离原地。
拿着长枪长戟的侍卫追上去,满宫里皆是惊惶的脚步声。
眀玄带着闻玉在宫殿里边躲边探,老头子的冉现在还没来,恐怕皇帝已经在前殿发难,武卫进出宫门需要时间,一时也顾不上这边。
他现在只能靠自己。
幸好没将闻玉留在宫外,眀玄拉着她的手,稍稍心安。
闻玉跟着眀玄躲进一处破旧的偏殿里,四周结满蛛网,阴暗潮湿,伴着窗外的惊雷大雨,有点像鬼屋。
“怕吗?”
眀玄回身拨了一下她的头发。
这就是他的生活,充满刀光剑影、阴谋和杀戮,和行走江湖命悬一线没有什么分别。
甚至根本不如闻玉在客栈里每日烧水的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