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在一个难得的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索伦来使终于抵达江国国都元京。
以往虽也有过他国来访,但都是周边小国,说是来访,其实就是每年惯例的朝贺上贡。而作为南北境第一大国,江国与索伦互访不仅属于今上继位来的首次,两国举国上下皆极为重视,周边的一众邻国也对此次访问关切不已。
出于这种种原因,此次宴会的规模可谓是盛大空前。江国本就重文重礼,宫内大大小小的宴饮台阁数不胜数。这次又将太极殿大肆翻修,重漆金顶,雕画廊,各样奇珍异宝遍布角落,琳琅满目,入之如入仙境。殿前的鎏金台面积增大了一倍,从东头至西头约三十丈,南北宽约二十丈,东西北三面设席位逾百,侍从三百,来往服侍。
初秋时节,百花落幕,唯有菊花抱香枝头,将整个宫殿装点得富丽堂皇,如披金甲。从各地紧急调来的奇珍异种,尤其是索伦特有的凝珠木樨,不仅于御园内大面积栽种,宫道两旁也遍植此树。此花色浅,如珍珠般大小,一丛一丛,挂满枝头,郁郁葱葱,由浓翠的枝叶做底,墨绿珠白,十分玉雪可爱。风过,全宫尽飘着那花蕊独有的馥郁香气。
索伦都城到元京路途遥远,使团经历了足足两月才抵达京城近郊。来时天色已晚,使团便先在元京五里外的吴县落脚。第二日辰初,索伦来使的队伍浩浩荡荡驾临京城。
元京河道遍布,桥廊众多,如今都挂起了花灯。河道上挤挤挨挨泊满了大小船只,上挂大大小小的旗帜横幅。身披重甲的军士在道路两旁拉出了两条警戒线,全城百姓出动,乌泱泱的人头从南城门一直延伸到皇城脚下,本就不宽的街巷如今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江索虽为宿敌,但最近的一场战役也已在十五年前。老一辈人记忆里尚有些未散的硝烟,小辈人的眼中却多是对久闻大名的索伦人的好奇。眼看着与他们相貌相似,却人高马大的索伦使团缓缓行过,人群中不时响起阵阵低语。
有人笑闹,便有人呵斥,呵斥过后却又是一阵嬉笑。众人各自揣着心思,没有万民沸腾的欢庆,也没有义愤填膺的咒骂。近万人的围观队伍,默默地注视着鲜衣怒马,缓缓前行的使团,仿佛在看一场啼笑皆非的默剧。
直至午时,索伦的人马才被迎入宫内。一时朝拜,献礼,寒暄不表。
朝廷日前就得到消息,原本预定一同出使的三皇子卓隆在游猎时突然坠马,伤势不轻。因而,真正到达元京的只有索伦二皇子天音一人。然而来使数量虽减,阵仗却丝毫不曾马虎。三皇子卓隆伤得突然,随行仪仗皆已准备妥当,便由二皇子接管。
几百人的队伍驾临元京,鸿胪寺一干人等立时马不停蹄起来,一个个迈着碎步穿梭于宫城内外,风风火火,好不热闹。
各项仪程顺过,来访的固定程序才算是圆满结束。晚间是小宴,为使者接风洗尘。第二日午时便开大宴,宴会将一直持续至晚间。一系列演出比试,便是在这场宴会上上演。
次日寅初,国学监便打了钟,凌萧立即起身,洗漱更衣。辰正,全体监生已经组队来到宫门外。不一会儿,鸿胪寺便来人将他们领到太极殿外候场。
监礼官拿着厚厚一叠册子,一字一句对着他们念。无非是宴会仪程还有注意事项,他们日前已经排演过多次。凌萧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不一会儿便走起神起来。
一炷香后,满脸褶皱的监礼官终于放下了手中册子,自己也擦了一把汗。此时离正式开宴还有近两个时辰,太极殿偏殿内挤满了服色各异之人,除却他们,还有些官坊的舞妓乐师。虽不坐在一处,中间也隔了屏风,但这边脂粉气味飘来,那边男子低沉的交谈声传去,一时间也氤氲出了些暧昧气氛。
“哎,你看到索伦二皇子了吗?”娇言软语隔着屏风传来,“生得好一个俊秀模样!”
“模样是俊秀,身形更好看!个子高高的,比咱们太子高出去近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要不是太子殿下年纪大些,看着稳重,这一下可就被人比下去了!”
“听说音皇子今年才十五,看着却一点不像,足有十七八的样子了呢!”
“唉,他们索伦人天生身高体健,是血统的关系。不过传言索伦人粗俗蛮横,我看却不是嘛,使团里的人看着都很端庄有礼。”
“哎呀,使团使团嘛,当然是要挑国内长得最好的,仪态最好的出使别国了!为本国长脸嘛!”
“唉,说起来好可惜呢!”一女子轻叹道。
“可惜什么?”
“原本他们三皇子也要来的,没想到竟然坠马了!你说他早不骑马,晚不骑马,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去游猎,这下出事了,可不是可惜了?”
“诶?”另一女子狐疑的声音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索伦三皇子来不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三皇子卓隆是索伦有名的美男子,比二皇子还要好看些呢!”
“真的假的?比外面那位还要好看?那岂不是要赶上兰琴公子了!”
“去!不要拿人跟兰琴公子相提并论,世上没人能和我的兰琴公子比肩!”
“哎呦,还你的兰琴公子!人家认识你吗?怕是连面都没见过吧!”
“哎,你这人......”
“咳!”女教习咳了一声,几个姑娘登时住了嘴。
男宾这边其实也在小声讨论着索伦二皇子。
“这天音皇子看着高傲地紧啊,鼻子都快顶到天上去了。对太子殿下一点该有的礼仪都无,爱答不理的。莫说他还不是索伦的太子,就算真是,也没有这般无礼的道理啊!”
“此番来访,无人与其争锋。他是贵宾,咱们上至陛下下至黎民都敬着他,供着他,他少不得要得意几天!”
“呵......”有人轻笑道,“可真是巧,索伦人天生善武,骑马射猎乃是自小惯熟的事,就跟吃饭睡觉一般平常。这么重大的出使活动,那三皇子竟然不早不晚,偏在出使前几日坠马负伤......啧,实在引人深思啊!”
“什么意思?”有人敏感地追问,“你是说......”
“哼,”那人悠悠叹道,“这索伦二皇子,想来并不只是表面上这般轻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