笳蓝手中捧着花瓣,呆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凌萧,只见他温和地望着自己,眉目间尽是暖意。
“凌萧哥,你真好,谢谢你。”她有些羞赧地道。
“好了,这下有花花了,可还哭鼻子吗?”沈青阮低头看着她道。
笳蓝小鼻子一皱,道:“阿吉哪有哭鼻子?定是哥哥看错了,阿吉明明开心得很!”
沈青阮轻轻哼了一声,见她捧着花瓣开心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
这时,花瓣已经散完,花车上传出一阵清亮的笛音。拱桥上的花神张开双臂,指捏孔雀,头微微一偏,眸光流转,向众人看来。
“快看呀,花神起舞了!”人群登时欢呼起来。
接着,众人只听耳边“锵”的一声,然后丝竹齐鸣,爆发出盛大的声势。以琵琶为首,抡指间弹奏出一曲激昂的盛世乐章。
花神立即舞动起来,腰肢柔软,手臂纤细,尤其一张如花娇艳的脸,丰盈的双颊被烈日晒得微红,透出十七八岁少女独有的娇嫩与清甜。随着肢体的舞动,她的眸光也频频流转,一双凤眼如同能勾魂一般,在众人心头留下阵阵余波。
忽然,她整个身子向前倾去,一点一点,倾至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风来,她腰间与臂弯的飘带随风而舞。花香袭来,她娇艳的红唇轻轻一勾,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
花神飞天。
人群再度沸腾了。笳蓝也在兄长的怀里兴奋地上蹿下跳,大喊着:“花神娘娘,花神娘娘!”
许是她喊得声音实在太大,在一片嘈杂中,花神竟听到了,转过头来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勾唇一笑,接着目光一转,却在看到抱着她的人时,猛地怔住了。
沈青阮对她遥遥点了点头,她才如梦初醒,对他灿烂一笑。接下来的舞蹈,她几乎再也移不开眼,目光频频向这边投来,眼波荡漾,缠绵悠长。
“呀,哥哥你看,花神娘娘在看我呢!花神娘娘在看我呢!”笳蓝兴奋道。
凌萧看了沈青阮一眼,就见他微微一笑,凑过身来对他道:“这是齐梁公与东陵德旻帝姬之女,齐弗莲。源祖父是德旻帝姬的姐姐,福旻帝姬的驸马。因着表兄的关系,我与她也算有些亲缘,幼时在东陵见过。”
凌萧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怕不只是见过这么简单。
正想着,就听乐声骤停,花神已经定格在一个临风欲翔的动作上。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一只火弹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绽开红色的焰火。
花神娘娘也收回了手臂,向众人微微一笑,接着,将手伸进了香袋。
人群登时骚动起来,一股脑地往花车前面涌。随行护卫横枪喝退,却怎么也挡不住群众的热情。
花车上,齐弗莲已经拿出了一枝金丝海棠。众人呼声如潮,都高举着手臂,大叫着:“这里,这里!”
齐弗莲却全不理会众人的呼喊,单手拈起那枝小小的海棠,用力向沈青阮这边一掷。
人群登时哄抢而上,但无奈抛得太高,他们跳了几次也够不到。眼看着海棠向着自己飞来,笳蓝一个纵身,劈手将花握到了手里。
“哦!”她高声欢呼道,“阿哥快看,我抢到花花了!花神娘娘把花花给我了!”
沈青阮也淡淡笑了下,又对花车上的齐弗莲点头致意。
但齐弗莲似是有些失望,她又一次将手伸向香袋,拿出第二枝金丝海棠,向着沈青阮掷了过去。
这次扔得更准,沈青阮抬抬手就能接到。但他却状似无意地侧了侧身,笳蓝随即迎上,又将第二枝花握到手中。
“阿哥,阿哥!”她兴奋地语无伦次,“又一枝,又一枝!”她一面叫着,又转过头去对凌萧道,“凌萧哥哥,你看!阿吉多么幸运,花神娘娘多么喜欢阿吉!”
沈青阮两次没接她的花,齐弗莲似是有些恼怒。她没有再抛第三枝,而是转过头去,喝令一声,花车又继续向前行进。凌萧他们裹挟在人群之中,也随着花车继续向皇城走去。之后花车又停了七次,齐弗莲却再未向这边看过。
随着最后一只火弹在空中炸响,花车已经行至皇城根下。此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花楼,足有数丈之高,全由鲜花扎成。花车就停在花楼之下。在此处,散花女最后一次交换位置,在鼓点停止后,将篮中花瓣尽数散出。
随着一声嘹亮的“皇上驾到”,众人尽皆伏地跪拜。皇上携众皇子大臣到花楼下落座,一声“众卿平身”,众人才又站起身来。
接着乐声骤起,花车中的乐手与等在花楼下的太府乐师们一起,奏出宏大的盛世长歌。而花神也最后一次起舞,婉转蹁跹,极尽风华,而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谢幕。
“砰”的一声,半空中突然燃起五彩焰火。两只孔雀由花神背后凌空飞起,亮丽的尾羽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他们柔声啼鸣着,一前一后,向着东南飞去。
人群中叫好不绝,贵人们也纷纷鼓起了掌。齐弗莲拖着巨大的裙摆,由八名散花女搀扶着从花车上下来。按规矩,花神可以在在座贵人中任意选择一位,与她一同登顶花楼。
花楼顶部有一处前伸出去的平台。平台上方约一丈处,在花楼的最顶端悬挂着一枝海棠,是由太后亲手折下,象征明艳富贵,鲜妍永久。二人要合力取得这枝海棠,并将其奉与上苍,祈求今岁风调雨顺,四时明艳,才算礼成。
为取得这枝海棠,二人有三种选择。
海棠花枝是被金线吊住的,平台上备有弓箭,二人可以选择将金线射断,花枝自然落下。
或者表演一番才艺,吟诗,声乐,乐器皆可。若得了台下贵人们的喜欢,他们便会将手中花枝丢到花楼下方的花海里。
所谓花海,其实是一个花枝编就的篮子,大概有一张婴孩的摇床大小,由金绳吊在半空中。此金绳与系着海棠枝的金线相连,一旦重量超过极限,便会扯断金线,花枝自会掉落。
若是再无特长,平台上还侍立着一个小童。二人打赏小童,这小童便会爬到顶端,为他们取下花枝。过程惊险刺激,也是一大看点。
前年的花神娘娘是左相独女,余嬿婉。她在花楼顶端一展歌喉,并选了当年炙手可热的兰琴公子的名曲,《流光》。自己填词,自己演唱,声调婉转如空山玉碎,芙蓉泣露,却又缥缈空灵,不落俗套。
人群中掀起一阵狂潮,贵人们纷纷将手中花枝丢出,瞬时便将花海填了个半满。然而金线竟然坚韧异常,花楼顶端的海棠花迟迟未落。
众人手中的花枝俱已抛出,再没剩余的了。礼部的人一惊,此时爬到花楼上割断绳子显然不雅。秦楼月思量了一下,忙又命人再次奉上花枝。众贵人又丢了一次,这次把花海完全填满了,可海棠花还是未落。
余嬿婉当时是选的皇后陪同自己登顶,见到如此境况,心中也有些焦急。这时,皇后却从头上摘下一支凤钗,准确地投入了花海之中。
见到皇后此举,众贵女纷纷效仿。钗环比花枝沉重数倍,不一会儿就将花海压下,繁花如瀑布般倾泻而出。金线随即断开,海棠花枝落到了余嬿婉手中。
此事一时传为佳话,又有文人墨客竞相撰文。一时间元京文人中蹦出好些新鲜词汇,“三压花海”,“万花入海”,“花海倾覆”等等,尽可用来形容女子貌美无双,才艺惊人。
由于前年的盛况,众人不由对今年的表演也充满了期待。就见齐弗莲在帝后席上盘旋了片刻,最终却选择了寒氏月。寒氏月自己也似有些惊讶,但并未显露出来,随她一同登上了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