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氏月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点点头道:“嗯。”
一口气堵在心口,凌萧看看寒氏月,又转头看看另外两个,不敢置信道:“你们就不起疑吗?他怎么可能还有菡萏?”
沈青阮摇摇头,严肃道:“不起疑,我完全信任表兄。”
“噗!”笳蓝又是一笑,紧接着便板起一张与她兄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道,“阿吉也是。”
寒氏月又道:“世子要翻牌看看吗?”
凌萧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和地上厚厚一叠花签之间游移了半晌,终是闭了闭眼,道:“罢了。”
“哦,”沈青阮道,接着抽出一张纸牌,道,“那我也随。”
“你!”凌萧气急。
“世子若不信,大可翻开看看。”沈青阮云淡风轻地道。若不是他憋笑憋得双眼都蒙上了一层雾气,旁人真要被他这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骗过去。
凌萧此时已是心力交瘁,暗暗叹了口气,道:“罢了。”
笳蓝见状,也默默压上一张纸牌,道:“凌萧哥,那我也随。”
凌萧已经没了脾气,不去管她。可看了看手中的花签,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菡萏,不由紧张起来。
三人都在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凌萧悄悄抬眼看了一圈,抽出一张牡丹,轻轻放到地上,清了清嗓子,道:“随。”
“等一下!”另外三人忽然齐声大喊。其声势之大,连一直在一旁神游的檀荇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凌萧心中一慌,面上却故作镇定地看向三人,道:“如何?不信可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三人又齐声抢道:“我来翻!”
凌萧不敢置信地望着坚信笃定的三人,还想说什么,三人却毫不在意,权把他当俎上鱼肉,而他们三个手中磨刀嚯嚯,正拉开架势抢着去割第一刀。
“我不,我要,我要嘛!”最终,在笳蓝的两汪眼泪中,两位兄长各退一步,将主刀权交给了她。
凌萧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最后努力了一把:“笳蓝,你看,这么厚的一叠,如果你猜错了,可是全要拿着的。”
笳蓝冲她甜美一笑,宽慰道:“放心吧,凌萧哥,一定不会错的!”
凌萧:“......”
接着笳蓝翻开了牌面,沈青阮笑得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伸手将牌合拢,递给了他。凌萧捏着厚厚一沓花签,心中连连哀叹。
寒氏月又掷了一次骰子,四点,是他自己。
他撂下手中仅剩的一张,道:“辛夷。”接着一摊手,道,“我出完了。”
凌萧一惊,一看他手,的确已是空空如也。再看另外两人,手中各仅剩两张花签,他心中不由一紧。
“随。”沈青阮随意撂下一张,一脸“家大业大”的表情。
笳蓝却一脸愁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道:“我也随。”
“不对!”凌萧忽然道,接着避开笳蓝的眼神,伸手翻开了花签。
一朵明丽的辛夷花抱香枝头。
三人又吃吃笑了起来。
笳蓝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瞅着他,笑道:“凌萧哥,你也太好骗了!”
凌萧认命地将纸牌收拢。
寒氏月在一旁看了半晌的好戏,此时又掷了一回骰子,一点,沈青阮出。此时他手中仅剩一张牌,他浑身发抖地将纸牌撂在地上,道:“菡萏。”
菡萏?!
凌萧一怔,飞快展开手中花签。一看,果然,一共五张菡萏,皆是自己方才打出去的。也就是说,方才那一轮,这三人自始至终都没出过一张真牌!他心里猛地一窒,登时满脸黑云。
沈青阮见他表情,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凌萧细细一想,沈青阮这是最后一张,没必要扯谎,加上自己手中这五张菡萏,六张菡萏已齐。如此......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笳蓝。花签的规矩是没有过牌,或翻牌,或跟牌,必选其一。笳蓝不可能跟牌,只能选择翻牌。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可谁知,笳蓝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纸牌压到地上,道:“随。”
凌萧一下子怔住,右手一动,直接用掌风将牌掀了过来。
果然是菡萏。
那......他一下子翻开底下压着的那张牌,只见是一张芍药,红蕊金粉,好不艳丽。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盯住了沈青阮。
沈青阮一手撑着地,已经笑得几乎背过气去。见凌萧瞪他,他连忙摆手道:“是在下错了,世子大人大量......”
寒氏月也拍了拍他的肩,递过一碗酒来,笑道:“世子,愿赌服输。”
凌萧毫不含糊,接过碗来,在沈青阮面前一饮而尽,接着把碗一扔,瞪着他道:“再来!”
如此又来了五局,凌萧连喝了五大海碗,终于在最后摸出了点门道,也小胜了几轮。
也许是众人笑得太厉害了,就连檀荇也被吸引了过来。他在这些行当上一向是行家里手,早已跃跃欲试。见凌萧实在不行,他拍了拍他的肩,道:“表兄,你下来,我替你来!”
凌萧愣了一下,惊异地看看檀荇,就见沈青阮对他使了个眼色。他遂退到一边,让檀荇顶了上来。
接下来,沈青阮,寒氏月和笳蓝三人就跟事先商量好了一般,默契地输了一轮又一轮。沈青阮还要替笳蓝领罚,不知不觉间,已经饮了三四海碗,原本莹白如玉的面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但跟檀荇比起来,这点红晕就如茶花瓣上的抓丝一般浅淡。檀荇一碗酒都没喝,却吆喝得最大声,兴奋地满脸通红,直把附近看水的人都引了过来。
在檀荇的强烈要求下,又开了第十二局。沈青阮有些不胜酒力,也退了下来,跟凌萧坐在外围观战。凌萧看着身着葛麻,高高挽起衣袖裤腿,跟檀荇斗得满面红光的寒氏月,仍是不能把他和那个在氏月堂开讲的东陵使节联系在一起。
沈青阮见他一直盯着寒氏月的方向,便道:“一年只这一日如此,自是撒开了来。明日就各人归各处,又如往昔一般了。”
凌萧道:“上次听你说起东陵禁欲的传统,又兼东陵重礼,在我心里东陵一直是个严肃到偏近神圣的国度。却没想到,这样的文化里,也会有这样的节日。”
沈青阮道:“也许正是这样的文化,才会催生出这样的节日吧。毕竟是凡胎肉-体,又怎能全无七情六欲?压制得久了,总要找个出处发泄的。”
凌萧点了点头。
忽然,毫无预兆地,一道破风声遥遥而至,径直冲着玩牌四人的方向而去!
凌萧抬头一看,就见一只箭从眼前急速掠过。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了箭尾。箭尖堪堪停在檀荇后颈一尺处,兀自微微发颤。
檀荇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身后,他也皱着眉回头一看,只见寒光闪烁,竟是一只羽箭!
他登时浑身痉挛起来,接着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抽搐两下,便背过气去,倒在地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