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那小孩儿啊。”纪麟道,“你走后不久,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也急急忙忙出去了。小孩儿就是事多,咋咋呼呼的,走了也好,清净!”
“小孩儿?”叶荣有些不解。
“是昨夜同与我们一同杀敌的一位少年。”凌萧道,三两句话跟他简短解释了。
叶荣也不多话,点点头,双方将移交工作办好,他便率骑兵队在客栈门口同他们告了别。
纪麟望着马队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小镇尽头,回过头对凌萧道:“这一夜可真够惊险的!要不是凌兄你机警,咱俩可就交待在这儿了!啧啧,此处离京才不过百里。这要是传出去,镇西大将和凌大将军之后在京郊野镇被土匪戕害......天啊,光是想想我这脸上都臊得慌!”
闻言,凌萧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斟酌道:“纪兄之前没听人说过,出门在外不可露财的道理吗?”
“什么?不就是几锭银子......”纪麟一惊,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后怕道,“这......昨晚那场祸患,竟是我招来的吗?”
凌萧看了他一眼,道:“倒也不全是。总之,引以为戒吧。”
说完,他走进厨房,四下看了看,对外间道:“纪兄,你可会做饭?”
“什么?”纪麟尚自懊悔不跌,一时没听清他的问话。走进来看到凌萧站在灶台前,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不由也傻了眼。
看他脸色,凌萧默默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吃我带的蒸饼吧。”
好歹进了些饮食,二人收拾行囊继续上路。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再鬼魅的村镇也焕发出些许生机。
纪麟骑在马上,四下张望着叹道:“唉,说来真是难以置信。此处离京城这么近,怎么连爆发疫症,以致整个镇子被封,镇中居民无人医治,全部染病致死这样的大事,咱们都不知道呢?”
凌萧顿了片刻,道:“瀛洲开战那会儿,太子和庆王正斗得如火如荼。京中人人自顾不暇,谁还会留意这些蚁民的死活呢?”
纪麟闻言一怔,转过头去看他,就见凌萧微低着头,一张脸冷肃沉静,似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他默了一会儿,也叹了一声,道:“天家朝堂啊......那袭黄袍之下,不知噬咬着多少蚤子呢?不过这件事如今总算有了个结局。虽然惨事已经发生,无法重来,但咱们擒得这伙强盗,也总算为百姓做了点好事,侠义了一回,也算是为此次游学开了个好头!”
“嗯。”凌萧默默点了点头。
一路说着话,二人渐渐走出镇子,进到了林子里。
纪麟在镇口不远处还回望了几下,口中喃喃道:“也不知那小孩儿到哪去了。年纪那么小,功夫又没练到家,一个人在这鬼地方闯荡,多危险啊......”
说完他转过头来,却发觉身边空荡荡的。四下一看,只见凌萧勒停了马,停在他身后一丈处,并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他奇道。
凌萧没有理会他,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
纪麟一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登时吓得骂了句娘。半边身子还没扭正,就在他一个激灵下差点闪了腰。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倒吊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离得有些远,猛一看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纪麟一惊过后,好容易缓过劲来,便定睛仔细看去,这才根据那东西身上残缺不全的衣服,认出那是个人。
但这人全身都被血糊满了,有些尚未干涸,还在一滴滴往下淌。坠落的血珠在他头顶下方凝聚成一片黑红色的血泊,成群结队的苍蝇围着他打转,那片黑红之上更是已经聚满了,都在“嗡嗡”叫着饮血。
“他娘的......”纪麟暗骂一声。
凌萧没接声,又驱马上前两步。
纪麟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小声道:“这是什么人啊,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搞得这么惨?”
“你没认出来吗?”凌萧却道。
“什么?”纪麟一怔。
凌萧伸手指了指那具人形的头脸。
纪麟眯眼仔细看过去,辨认了片刻,忽然叫道:“是他!”他转向凌萧,大惊失色道,“是那个卖羊汤的老伯!怎么会这样?是那群土匪干的吗?”
凌萧没说话,又伸出手去,指了指树上。
纪麟张目一望,心头又是一震,刚要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好似被谁生生掐住了喉咙。
只见树上坐着那少年,双手抱着膝盖,瘦弱的身子似乎被风一吹就会掉下来。他呆呆地望着树下吊着的人,目光冷峻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半分情绪。
“这......是你干的?是你杀了他?”半晌,纪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树上的少年道。
“他还活着。”少年没看他,只冷冷道。
“什么?”纪麟又是一惊,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忙翻身下马,一把抱住那血人,长剑一挥,割断了绳索。
“老伯!老伯!”他连声唤道。
“你当真要救他吗?”树上传来少年微微发颤的声音。
“什么?”纪麟一怔,接着双眉倒竖,怒道,“我当然要救他!你到底是什么人,疯子吗?他不过是个年迈的老人,辛辛苦苦干个小本生意谋生,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为什么要把他害成这样?”
“我害他?”少年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他笑得实在太厉害了,全身颤抖,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从树上掉下来。
纪麟被他异样的情绪一惊,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抱紧了怕弄疼他,松了又怕他掉下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怒道。
“没什么,”少年终于止住了笑,凉凉地道,“不过就是给他放了点血而已。我就是想看看,这样的人,会不会连身上的血都是黑的。”说着,他又轻声笑了起来。
“别笑了!”纪麟再也无法忍耐,骂道,“你是变态吗?杀人找乐子吗?那么多强盗你不杀,为何偏偏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何其残忍!”
“残忍?你说我残忍?”不知这个词如何触到了少年的逆鳞,他瞬间红了眼睛,盯着纪麟吼道,“这个人之前做过什么你知道吗?张口就是一堆大道理,连事情原委都没弄清楚,你凭什么指责我?”
“你......”纪麟还要说话,凌萧却上前一步,止住了他。
“凌兄?”纪麟不解地望着他。
凌萧叹了一声,道:“在一个全是强盗的匪寨里,一个鳏孤老人,如何独自存活?”
“这......你是说......”纪麟蓦地一惊,脸上颜色变了又变,终于停在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