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休整便是三日。
三日里,大夫每日准时来给少年换药。但凌萧注意到,他依旧每日早晚服食药瓶里的药丸。
也不知是大夫的医术高明,还是那丸药有奇效。总之,第四日清晨,少年的精神便好了很多,甚至能下楼与他们一同在大堂用早点了。
刻骨伤痛不可再提,三人都努力将之遗忘。之后几日,他们总是刻意说些轻松有趣的话题。
此时他们已经知道少年名叫贺瑜。他让他们称呼他全名,纪麟却不肯,只叫他阿贺。每日阿贺长阿贺短,阿贺的伤好些了没,阿贺晚点想吃些什么。慢慢的,少年也就不再执着。
第六日,阿贺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凌萧见状,便与纪麟商议着启程。
阿贺听到了,若有所思道:“你们说要去瀛洲?”
“对啊。”纪麟凑了过来。
彼时三人正围在窗边用晚点,他见阿贺面前的小碟空了,又夹了一块烧肉过去,道:“多吃点,你看你瘦得!你今年有十五了吧?这个身板可不成啊!看看你纪大哥!”他说着鼓了鼓臂上的肌肉,“男人嘛,总要有些力气才成,才不会被人欺负啊!”
“哼,”阿贺轻轻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活像个立起来的狗熊。”
“诶,”纪麟双目圆睁,在他发顶轻轻揉了一下,佯怒道,“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
阿贺向后闪了一下,却没能躲过他的魔爪。他面色微愠地理了理头发,轻斥道:“干吗呢,别动手动脚的!”
“嘿!”纪麟一下来了兴致,凑过身去道,“我动手动脚怎么了?你个毛头小子,让我动几下还能怎么着?”
阿贺也来了些火气,怒道:“总之你别碰我!”
纪麟却毫不理会,又在他头顶揉了揉,笑道:“不依!我还就看上了你这颗脑袋,毛茸茸的,又圆又软和!”说着,还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阿贺登时炸了毛,一把打开他的手,气道:“你再这样,我可就动手了!”
“好啊!”纪麟也来了劲,道,“那晚我迷迷糊糊的,都没看清你的身手。来来来,咱们练练,看你在我手下能走几招!”说着,他扎手扎脚,假模假式地站了起来,对阿贺勾了勾手。
同在大堂用饭的几桌客人都被他吸引了过去,阿贺见状,忙扯着他坐了下来,道:“大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咱们就不能好好坐着吃顿饭吗?”
纪麟一脸无趣地坐了下来。
阿贺见他终于有所收敛,便对凌萧道:“凌大哥,你们此去瀛洲是要做什么?”
凌萧还未答话,纪麟又凑了过来。他笑嘻嘻地看着阿贺,道:“这你可问错人了,这话他答不得,你得问我!”
“问你?什么意思?”阿贺挑起一边的眉梢。
“没什么意思,”纪麟道,“就是要去瀛洲的不是他,而是我。他只是陪我同去而已。”
“哦?”阿贺看着他道,“那你去瀛洲又是要做什么?”
“哎,对了!这你才算是问对人了!”纪麟一脸得意道,“我们此去瀛洲啊,是要顺路拜访一位世伯。他......”
“那然后呢?”阿贺打断了他。
“然后?”纪麟一愣。
“对啊,既是顺路拜访,那瀛洲想必不是你们的目的地。然后呢?你们再要去哪儿?”阿贺道。
“嘿,你小子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纪麟说着看了凌萧一眼,见他没反对,便道,“之后我们要一直往西,走很远很远,直到江国的尽头。西境梵州你听说过吗?我便是要到此处去。你凌大哥还要继续向西走,直到东陵。”
阿贺没理会他的提问,而是问凌萧道:“东陵?东陵国吗?那不是很远吗?”
“是啊,很远很远。”纪麟伸了个懒腰,又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也想跟去东陵看看?”
“去,别胡说,我才没有!”阿贺轻轻啐了他一下,然后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写划起来。
“诶,对了,”纪麟又想起什么,对他道,“我们走后,你怎么办?总不能继续住在那个破山洞里吧?”
闻言,阿贺微微愣住了。
“不如这样,”纪麟道,“我在京城有一个表亲,家中也开着几间铺子,听说......听说好像也有香料铺子。不过管他卖什么呢,你这么聪明,干什么上手都快。我给你写封手书,你拿着进京去投奔他,你看怎么样?”
阿贺看着他,目光微微发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
“我看先就这样吧!”见他不答,纪麟便替他拿了主意,“回去我就把信给你写好,再给你一件信物。你在家乡反正也没什么亲戚了,你师父和师娘本来也是要上京的,你就当是了了他们一桩心愿。等以后你大了,就在京里开一家自己的香料铺子。到时候我去光顾,你可别忘了给个亲友价啊!”
听他说到最后,阿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纪麟见他展颜,也笑道:“那你就算答应了!如此甚好!等我这边事了了,回到京城,咱们还能再见呢!”
阿贺抿了抿嘴,没有答言。
第二日一大早,凌萧便与纪麟在大堂汇合,用过早点,准备趁凉爽牵马上路。
纪麟记得昨晚的承诺,已经将手书和信物准备好了放在衣袖里。他和凌萧知会一声,便独自上楼去找阿贺,却发现屋内没人。他心中纳闷,又下楼来问掌柜的,却说也没瞧见。
“这是上哪去了?”纪麟不由急道,“他小小年纪,也没什么银钱傍身,一个人瞎跑些什么,丢了可怎么好?”
“不必担忧,”凌萧道,“贺瑜是个有主见的人,你忘了他在槐镇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可那哪是人过的日子啊!”纪麟道,“以前他是没办法,可现在他认识了咱俩,就算有了朋友,我哪还能让他再这么无依无靠地混下去?”
“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凌萧道,“咱们与他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他许是有什么隐衷,也不必与你全盘托出。不若你便将东西交与掌柜的,他若是再回来,也能拿了东西上京。如何?”
纪麟看了看天色,一跌手,道:“我看不如何!这不是东西不东西的事,一番相熟,总要有个告别,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了呀!这客栈太大,没准他是在什么别的地方,我去找找他去!”